冒开疆忙道:“娘娘这就是误会陛下了,此事与陛下无关,是臣斗胆,奉皇命,知顺势而为——”
“……”
一阵无言之后,岳弯弯忽然想起,此际跪在她面前的这个虎背熊腰,抬手却敌三千里的大男人,在家中却也畏妻如虎。一时百感交集,她脸色复杂:“大将军,你是不是把你和你夫人斗智斗勇的本事,都拿到这儿来活学活用了?”
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连如此刚正的将军都是!
冒开疆一时语塞。
岳弯弯也不愿计较这些了,她有些头痛。
扶额,摇了摇头,却听到冒开疆沉声朗朗:“皇后娘娘!是臣该死,求皇后降罪!”
岳弯弯朝他无力地呼了口气:“大将军这是做甚么?我不怪你真的。”
见他似还是不信,岳弯弯又叹了声,道:“我没打算离开陛下啊。”
冒开疆是真正地愣住,抬起头,只见皇后笑靥如花瞥向了别处,是极为绚烂,衬得她清丽的容颜都染上了夕晖霞绮那般的殊艳之色。
她是真的没有打算离开神京,更不打算就这么和元聿分开了。虽然气,不过也是激他而已,顺带迫自己也该想想清楚,如何找到最合适的位置,与元聿相处。虽然她一时还没有找到。端阳姑姑说得有道理,不是不可救药的男人,没必要轻言放弃。女子立世最是艰难,何况,哪有皇后自请下堂离去的道理?就算前朝有,也终其一生无法真正摆脱枷锁。
这个地位带来的是荣耀、富贵,亦是责任。
她早就想明白了。
只可惜,元聿的表现实在太差、太差了!她当初就想甩脸子走人了!
岳弯弯眨了眨水光濛濛的眼,将其中的涩意一点点地逼了回去,继而扬唇,笑道:“嗯,大将军,我听说你武功盖世第一,却没什么机缘能得一见,你既说你有罪,那你演一段剑法给我瞧瞧,算作赔罪好不好?让我开心了,功过相抵。”
冒开疆万万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提了这么一个滑稽的要求,他素来耿直,这时不禁傻了片刻,但见皇后神色极是认真,完全不像是说笑,虽心中还有诸多疑惑,但也立刻沉声道:“末将领命!”
说罢,他长姿起身,右臂按在悬于鞶带左侧的长剑剑柄上,铿一声拔剑出鞘,剑锋清冷,直拂下寸寸寒芒,而龙吟未绝。
岳弯弯也来了兴致,索性就侧身坐过来,盘起了双腿,双臂抱膝,歪着脑袋欣赏大将军绝世无敌的剑法。
这可是她的马术师父,也是学了马术以后,偶然一日听得董允提起,说大将军原来只是马夫出身,可他武艺过人,以一当百,后来还是淮阳侯慧眼识珠,将他举荐给了清河郡主,一次因先帝寿宴随郡主赴京,在当时,降服了西域进贡的旷世难有的烈马,由此得到了先帝的赏识,得以入朝为将。此后凭借战功平步青云,迎娶清河郡主为妻,风光无限。董允说起来,都连连感叹,这驯马虽然是大将军的老本行吧,可陛下也忒大材小用了!
虽知董允这是在发牢骚陛下为何不把这好差事交给他自己,但岳弯弯还是听在了耳中,记在了心上。
这个念头,也是由来已久了。
但见大将军剑锋在如阵的青松间穿梭,抬手如雷霆震怒,挺剑若江海奔流,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直看得岳弯弯瞠目结舌,专注到无法自拔,更连周遭来了何人都不知。
元聿暗暗咬着牙,悄无声息地站在岳弯弯的身后。
入山之前,就得知昨夜里太清观后院失火的事,元聿当场变色,心瞬时也沉入了谷底,后来那小道童机灵,约莫猜到了陛下为何色变,多半不是为了那几卷在天子看来压根不值几两钱的道经,立刻找补道:“皇后娘娘无事!”
虽得如此说,元聿仍是心悬难下,弃了马匹之后,徒步狂奔上山。
然而好不容易入了太清观,那观主却道娘娘在东厢,当她追至东厢,却见屋门被昨夜的大火熏至全黑,心再度一提,随后终于入门,却只见清毓一人在收拾东厢,铺床叠被,忙碌得不可开交,他这心再一落,几起几落之后,人终于再沉不住气,立时就不顾帝王威仪,启唇便问:“皇后人在何处?”
清毓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料到,这才几日,陛下居然亲自来了翠微山。
她们这些宫人盼着帝后和好如初,已很久了,当下她立刻如实招供了皇后的行程,于是元聿绷着张本是俊美、奈何如今稍有点儿不修边幅的脸,折身大步出了寝堂。
一番周折,终于见到了皇后!
她俏生生地,背影衬着浓淡相宜的碧绿松林可堪入画,在泠泠溪涧一畔,墨发随意温婉地披向身后,红衣若霞,姿态舒展,看得出人无比惬意。
这一瞬,竟令一向自主惯了的人,也生出了些不合时宜的近乡情怯的感觉,那种怯意,差点儿让他又缩回探出去的一只脚。
是那股再也无法压抑的思念,迫使着他不能后退,只能大步朝前走去。
再也不要退缩!
他鼓足了勇气,停在了岳弯弯的身后。
忍着伸指勾住她颈边鸦发的冲动,用最不冷静的冷静口吻,幽幽地道:“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