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馆已经开始招收女学生了,第一批学生从贵女之中挑选,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女子学堂毕竟是开天辟地独一份,在这之前,女子大多不读书,唯有贵女家里或有私塾,上过私学,加上观念前卫,自负才学者不少,如此零零散散,倒也凑得了二三十人。
冷青檀这边地帮手还很少,一切都需要从头做起。
挑出来的经史子集词赋文章,虽是已整理出,但还需要付梓。
她在研究如何装订成册,花了些功夫。
至于向朝廷开口要钱的事,她还暂时无暇去想,陛下大约是觉得自己非常体贴,派了一个人来协助她。
当看到那人出现在门口时,冷青檀余光瞥见一抹勾勒着淡淡金色牡丹锦纹的雪白云袍,目光微停,随后,缓慢地上移,晏准长姿孑然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他神色从容,澹然若水,教人看不透。
冷青檀放下笔,迎上去行礼:“见过晏相。”
晏准不动,双手负向身后。
至亲至疏夫妻,大抵就是如此吧。
他收回目光:“你忙了太久了,歇息下,我替你看看。”
他的声音虽算不上温柔,但因为放得比较轻,若不仔细听,竟能令人错觉出一丝柔软来。
冷青檀垂下了面容:“陛下交代,不敢贻误。”
晏准从自己这方视线看去,只能看到她盘起的发髻,宛若浓云,发髻上并未穿插许多珠翠,不过一朵嵌有四粒碎珍珠的藕红芙蓉绢花,用微泛着淡淡玉石光泽的发环挽住一头从葱茏长发,几绺不规则青丝胡乱垂落,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细细游动。在往下,则是皇后赐的一身海棠红的广幅留仙裙,花蔓暗纹,质地轻薄。如此看去,她这般模样,与神京城的贵女贵妇并无区别,但说话的口吻仍然是冷大人的口吻,不卑不亢,这一点是从未变过。
晏准“嗯”一声,转身绕过了冷青檀,到了桌案之后。
她的文章做得漂亮,为人也有几分清高,很有几分士大夫的傲骨,但并不是死读书,有些地方,也能处理得圆滑。但尽管是如此,她也毕竟只是一个女子,但凡是女子,就有诸多不便之处,这也是陛下让他来协助她的初
衷。
行止馆的兴建,陛下非常看重,如果能够成功,功在千秋。
当然,冷青檀也是这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晏准的心头蓦然漫过一丝难以言说的烫意,冷硬的心肠也似是为之软化了些。
他仔细地,不放过任何比划之前转折,这笔清秀而隐隐露出杀伐之气的字,是独有的,很难仿冒,晏准从未见过有人笔迹似冷青檀。以前读她文章之时,就隐隐感觉到,这个看起来清冷疏离、生人勿近的冷大人,其实内心之中,藏着一抹少有人能看透的倾诉**。
如今再看,这种倾诉欲淡化了许多,趋于圆润了,想来是近日心境大有变化。
是啊,她已恢复了女身,再不必勉强压抑自己了。
待到日后,与自己和离,那便是彻底地自由了。
晏准有时会提起笔,在她留下的文字旁留些批注。
身侧时而传来硬书页翻动的摩挲声,知道她在侧,便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宁静感觉。
秋日的阳光透出门楹,照出一些细碎影子,微尘细埃在光晕中仿佛生出了纤细的触角,曼妙游弋着,窗外传来麻雀啁啾,一声一声,恍如打着哈欠。
恬淡的秋光令人沐浴着浑身乏力。
不知何时,日头西斜,偶然一抬起头,身旁原本专注地翻阅着资料的女子,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
她的脸色沉静、温润,泛着白玉般的光泽。
可是眼底却蒙着淡淡青色,似是几日未曾睡好了。
晏准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长指不经意地,便已几乎快要碰到她的面颊了。
她呼吸清浅,静静地拂到他伸出的指尖,带着丝丝缕缕的温热和湿润,一瞬之间,连指腹仿佛都泛起了害羞的红色,赧然地蜷了回去。
难以控制的心跳,又快了一些,晏准习惯运筹帷幄,不习惯有某种事物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尤其是这种无处安放的错误情意,本就是不应该开始的。
他慢慢地抽回了手。
日光被不知名的丹青圣手染上了赤红颜色,笼罩在这片书案之上,将她身影宽容地裹了起来,仿佛温暖的襁褓,拥着最娇嫩最单纯的婴儿。
白皙肤光涌现了一种瑰丽的蜜色,这种蜜色教人见了,不禁心旌摇曳,让人见
了,不禁怀疑此前怎么竟会有人看不出她其实是个如此美貌的女郎,让人见了,愈发为自己得不到的单恋而懊恼。
卿本佳人,奈何……
子曰:非礼勿视。
晏准迫使自己收回了视线,亦不再去放纵自己触碰,见她背后有滑落在椅背上的一张白皮绒毯,看这质地,不算厚实,正是这季节适用的,起身,将那张绒毯拾了起来,一点点拉上去,替她搭在肩头。
时辰也不早了,晏准呼了口气,自嘲一笑,转身负手离去。
……
神京城大多都知道了,晏相成婚没两日,就彻底与自己的夫人分房而居了。
晏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