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离汴京极近, 又曾是前朝皇都,作为西京陪都, 有汴京的繁华靡丽, 却又远离皇城政治中心辐射出的压抑,在这里,呼吸都自由自在许多, 自然是许多显贵世家最爱去的地方。
柳家便是东都最为显贵的世家之一。
马车轻缓驶进城门。
低调不失奢靡的马车内, 车帘半卷, 隔着丝绸做的帘幕朦朦胧胧映照着两侧的街景, 如同徐徐展开的一副漫长画卷。
若是车内的人愿意,便可轻轻掀起薄幕, 将这壮丽繁华的东都清楚看入眼帘。
但是,车内的晏无咎却只是若有所思地撑着侧脸,半敛了眼眸, 似是而非地看着前方, 眉目无动于衷。不知道心里,此刻又在想些什么。
车内只有的柳珣轻笑声:“怎么样, 洛阳的景色还可入眼?这会儿没什么好看的, 春天牡丹花开的时候, 才热闹。早就邀你来这里了, 清苑县太小了, 偏你待着不动。”
晏无咎这种人,就算有钱,在真正的世家公子眼里, 也就是没什么底蕴的暴发户土包子了。
但柳珣没有这么想过,甚至,他其实并不像他说得那样,希望晏无咎来洛阳。
自从晏无咎提出要来见崔瑾后,柳珣的眼底就一直有些阴翳不散。
晏无咎这样的人,偶尔发现了,就像山野绝地撞见一处瑰丽仙境,第一反应可不是修桥铺路,宣扬得众人皆知。而是悄悄修一处天梯,独独一人知晓就好。
他愿意晏无咎来洛阳,想给他看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却不想晏无咎走入别人的视线里。
因着这样的想法,柳珣没有带晏无咎回柳家主宅住,而是悄然驶入自己的一处景色幽静的闲居别院。
他也不打算带晏无咎结识任何他这个圈子的朋友。
晏无咎也没有提这样的要求,让柳珣的心情微微舒缓了些。
柳珣伸手,让晏无咎扶着他下马车,一路给他大致介绍了这偌大庭院的布置,一面轻描淡写地说:“这样的居所还有好些,你若住得不喜欢,改日我带你再看看别处。到了这里,就当成自己的地界,有什么事随意吩咐这些人就是。”
他瞥了眼一旁恭敬束手而立的管事,笑道:“若是哪个不长眼怠慢了,惹无咎不高兴,吩咐一声打杀了就是,无咎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那些训练有素的仆婢整整齐齐行礼,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举止有度,从容柔顺。
晏无咎眉目沉敛,没什么表情,抬了抬下巴:“不用那么麻烦,也就三两日。”他回首对柳珣淡淡笑了一下,“阿珣有心了。”
柳珣看着他矜傲华美的眉目,仿佛任何宝物捧到他面前,至多也不过得他随手一用。
他笑了一下,平静的眼底有一丝真意:“只要无咎喜欢,我没什么不可以的。”
晏无咎纤长稠丽的睫羽缓慢眨了下,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回身率先走进庭院之中。
从容散漫,旁若无人,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放松。
柳珣忽然失笑,这人一贯的清狂傲慢,怕是骤然置身皇城,也想象不出他局促谨慎的姿态。却又忍不住相信,这是晏无咎将他视为自己人,才这般自在。
一时心下,各种滋味百转千回。
晏清都来了柳珣的地盘,柳珣自然是要极尽款待的。
宅子里灯火通明,他请了教坊顶级的舞姬歌者,舞台和宴席隔开一段距离。
还包了三家洛阳最大酒楼的主厨回来,这价钱相当于这三日酒楼总营收的三倍,整个洛阳都微微侧目。瞬间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位柳公子回来了。
尽管每碟的菜或许只有那么三五筷子,却置了百十多道不重样的水席。
宴才开始不久,柳珣自己就先喝得有了醉意,他仰天哈哈大笑:“今日开心。无咎,我知道你不喜欢吵闹,这里的舞台都是远远隔开的。这里看去清楚分明,他们却是看不到我们的。你可满意?”
晏无咎认真地吃着菜,酒倒是很少碰,毕竟他是真的有点饿了。
那歌舞确实不错,他停筷子的时候,偶尔也看上几眼。
柳珣的酒量不好,三杯就要发疯。晏无咎不理他,他就目光湛然一直盯着他笑。
“无咎,你来洛阳我真的做梦一样开心。”柳珣醉眼朦胧,“以后,别回去了,留下来陪我。洛阳很美很大,只是孤单得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
晏无咎执着玉箸的手指修长,停下来后,用旁边的人奉上的洁白帕子沾了沾唇。他看向一醉就有狂态的柳珣,手指轻轻点了点酒盏边缘。
柳珣挥开身边的人站起来,走到晏无咎面前,跪坐下来,抬着下巴。
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眸光含笑,而且锐利:“你父亲的事,于柳家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前提是我回洛阳,回柳家。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那里,一辈子也不想回去。除非,你喜欢我回去。”
他抓住晏无咎的手,按在他的心口,眉宇神情寂寞而温柔,带着醉意低声缱绻:“我做不来清冷孤傲,更做不来对你不屑一顾。”
晏无咎神情始终平静,无动于衷,居高临下垂眸看着他。
柳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