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也正像谭仕章说的,谭氏集团本身规模庞大,现金流称得上健康,并且出于谭儒的保守,母公司未上市,因而股份集中,对敌意收购的抗风险能力更强,容易贪心不足蛇吞象。
只是像金凤翔这样的子公司,出于在扩张过程中巨大的融资需求,单独敲钟上市,才令谭仕章有空子可钻,在谭皓阳麻痹大意的情况下,借助外部资金力实施敌意收购计划。
他这么做显然图谋已久,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
但这么久以来,真的完全没察觉么?
冯敛臣竟也不敢这么说。
谭仕章频繁约见股东,多少是做给别人看的,表现出四处碰壁的样子,多少是当作幌子,掩饰他与另一些人的密谈谋划,他背地里何时拉拢
到大量资金、股权代持人、合作伙伴……
行过之事,必有痕迹。像谭仕章多少能察觉他与谭月仙之间的猫腻,冯敛臣也未尝没从种种蛛丝马迹中,诸如谭仕章索要的文件、去过的地点、宴请的对象,隐晦探知他的意图。
只是他在谭月仙、谭皓阳与谭仕章之间保持了缄默。
他像山间的一颗树,心平德和,不生是非,然而一言不发地注视一切。
冯敛臣终于定了定神:“像你这样突然发起收购要约,可能一时能把董事会打蒙,但大家到底会反应过来,想抢金凤翔还是没那么容易。你真的决定要应付这么多麻烦?”
谭仕章冷笑:“与其让谭皓阳掌权,我首先会很乐意给他找一点麻烦。那么多的反收购策略,毒丸计划、焦土计划、白衣骑士计划,他不是很能耐吗?大可以慢慢考虑用哪个。”
然而他这样讲,冯敛臣却听到一丝松动:“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谭仕章身体往后一仰,后脑也抵在床柱上,冲他笑笑:“你想听?”
出言时冯敛臣已意识到不妥,但他已经知道太多,再多一点也无所谓了。
谭仕章坦言:“没谁保证自己做坏事一定能成功,但我既然已经被逼到了这一步,那就是不得不为。不管造成金凤翔股价震荡,还是向大众暴露谭氏祸起萧墙的丑闻,都会给集团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当然,董事无疑会向我发难,甚至想办法撤掉我的位置,也没关系,他们第一没办法改变我姓谭的事实,第一没办法拿走我手里的股份。想要我放弃,不再搅局,不出去乱说话,也不是不行,只是有条件,拿丽华珠宝出来息事宁人。”
这点却冯敛臣没想到的。他微微一怔:“你想要的是丽华珠宝?”
谭仕章突然扬起手,冯敛臣下意识闭了闭眼。
轻微的触感落在脸颊,谭仕章以指背蹭掉了他发间一点碎钻,不知怎么从床单上沾到的。
之所以这种极其细碎的小配件出现在床上,大概又是跟着谭仕章从工作台漂洋过海。
冯敛臣上次见过,他的工作台很乱,堆满放大镜、工具和金银部件、各种裸石、珍珠、琥珀——全天下经常使用的工作台大概都很凌乱,只有使用的人自己清楚每一个角落的秩序。
谭仕章垂着眼眸,他平时经常看起来阴郁,此时的眼神却像个老练工匠的眼神。
丽华珠宝是闵丽华所创,相较金凤翔,与谭家渊源没那么深,营收占比也不如前者。
只是它代表顶尖、精品、艺术,是目前谭氏最矜贵精美的一张面孔。
谭仕章对这个缪斯一往情深,倒像突然可以理解,但冯敛臣无法判断他能不能如愿。
谭仕章笑了笑:“其实上次来我就想说了,冯助,能看出你也是个喜欢珠宝的人。”
冯敛臣谦辞:“也有做这一行做太久的原因,看到宝石就有点职业病。”
谭仕章缓缓开口:“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想清楚自己将来要干哪行的,反正我在
十几岁的时候,就决定将来要和珠宝打交道了——或者说,我没想过这是个‘决定’。像我和谭皓阳这样,人家说我们一句珠宝世家,从小在家里耳濡目染,压根没想过可能去从事别的行业。”
冯敛臣跟在他身边以来,谭仕章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他也头一次这样讲话。
“我从学龄前就开始学画画,上学时还收藏过各种裸石、古董珠宝、珠宝图鉴,对照着涂涂抹抹,甚至自己跟师傅学打磨,精工镶嵌——那个年纪的男生有这些爱好,真没少受嘲笑,不过我觉得这很无谓,最不济用拳头说话,直接一劳永逸解决这些声音。到了该上大学,想都没想,报的也全是宝石专业,最后进了设计系。大一刚入校就开始学意大利语,就为了毕业之后继续出国进修,所有的路径都顺理成章,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从没有过回头路。
“直到在佛罗伦萨也结束学业,好像人生阶段短暂告一段落,我才开始面临选择的问题。我本来有机会留在意大利的传统工房,做金银饰雕刻——意大利的金工,你知道是什么地位,那边的老匠人也都耐得住,一年半载做一件作品,一做就做几十年。思量再三,还是回国来了,也想过直接创业,做自己的珠宝品牌,但是跟爷爷聊过之后,总之就这样进了谭氏。
“别误会,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说出来这些不是为了指责别人。我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