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刚变成鬼,会活在生前的执念里,女鬼香兰就是,她见人便问,战争结束了吗?
战争结束,丈夫就能回家了。
但她现在已经死了很久,知道自己是鬼,知道普通人看不到她。
见戚云龙走来,她只瞄了眼,目光重新看向远方。
丈夫即使没死于战场,也早老死了,只希望,他还能记得,有个苦苦盼他回家的妻子。
不见最后一眼,她不甘心。
军绿色身影停在她身边,敬了个军礼:“你好。”
“你别挡我。”明知道对方听不到,香兰还是嘟囔道,直到对方又说了声她才意识到什么,“你能看到我?”
戚云龙点点头:“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我,我在等我的丈夫,他三四年年参的军。”太长时间不和人交流加上激动,女鬼香兰好一会才理清思路,“他最后一封信里说,这是最后一场仗了,打赢了就立刻回家,哦,对了,他的番号……”
生前十几年,死后几十年,都没能模糊刻丝毫记忆,那记忆,刻在了时光里,永垂不朽。
戚云龙不止枪法,所有科目都好,他嗓子忽然有点哑:“您的丈夫,大概率为国捐躯了。”
历史记住了这惨烈一仗,香兰丈夫所在的团队,伤亡惨重,。
“我知道的,知道的。”女鬼香兰急切道,“同志,能不能帮我查下他埋在哪里吗?”
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人回不来,魂会回来。
戚云龙沉默片刻,转身走到小蕊面前,郑重敬礼:“前辈。”
距离军营只有两公里多的小路上,一个穿着打满补丁军装的年轻男子正在奋力奔跑,他仿佛从那个硝烟弥漫的年代穿越而来,脸上又是血又是灰。
他看不到远方城市的满家灯火,也听不到偶尔呼啸而过车辆正播放的音乐。
他活在炮声隆隆的执念里。
那个时代,人人都是英雄,侵略者打到了家门口,人人有责,母送子,妻送郎,父子一起上战场。
男人告别心爱的妻子,报名参军,很快,跟随大部队开赴前线。
那场战役,整整打了三年,三年里,他像很多战友一样,几乎没有脱衣服睡过觉,战壕就是床,累了,眯一会,枪声响了,立刻爬起来战斗。
第一个春节,他记得可清楚了。
只要活着,就得过年。
百姓送来了白面,擀面杖,他们擦干净子弹箱,他们包的不是饺子,是对家对亲人的思念。
可是,可恶的侵略者知道这天意味着什么,不让他们过年。
饺子包好刚下锅,轰战机来了,专门对着战壕炸。
沾满面粉的手迅速拿起枪。
轰炸机被打跑了,然而锅被炸飞了,饺子变成了面皮,满地都是。
那是百姓凑钱买的白面粉,那是他们和亲人遥遥的思念。
战士们满脸血泪,捡起沾满硝烟的饺子皮,咬牙切齿往嘴里塞。
这些算不了什么。
让他们真正无法接受的,是战争的残忍。
敌我武器差距巨大,敌军有飞机大炮,机关/枪,而我们仅有的□□,射击距离不到一百五十米,超出这个距离,即使击中也造不成太大伤害。
只能迎着枪林弹雨接近再接近。
好在敌人的枪支也不是全自动,我军长期迎战摸索出了经验,三排枪声过后,敌人要重新装弹夹,也就在这时,发起肉搏战。
肉搏战,同样没有优势。
敌军接受过训练,懂的结成小方阵,更致命的是,专门配置长达一米多的刺刀。
但差距不再那么大。
大概两三条人命能换一条,值了。
杀一个少一个,总比炸死强。
还有更残忍的,敌军害怕我军以命换命的近身战,抓了当地百姓当做肉盾,一步步接近战壕,有老人,有妇孺,唯独没有青壮男子,是个男人,都来战场杀敌了。
失去战壕,将再无退路,身后便是一马平川,是数万万同胞,后果不堪设想。
团长眼里几乎滴出了血,一声呐喊:杀!
刺刀从同胞的身侧刺出,他们的大刀,首先面对的是同胞的血肉。
一寸山河一寸血,这方热土,流淌的不止英雄的鲜血,还有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他们都是英雄。
男人幸运活了下来。
侵略者被打跑了,他第一时间往家里赶,妻子,在等着他,虽然书信早已不通,但他知道,她在等着战争结束团圆的那天。
归家之路,好几天几夜。
他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家乡。
他距离家只有几公里的路程,最多再走一个小时,就能看到妻子了。
枪声骤然响起。
一波侵略者撤离到这,和我军发生交火。
男人看了眼家的方向,毫不犹豫再次拿起枪,这次,他倒下了,倒在距离家只有几百米的地方,一颗流弹穿透胸膛。
他身上除了军装,没有别的证明身份的东西。
一名村民含泪埋葬无名英雄。
就这样,他活在不能死的执念里,妻子还在等着他,他要赶紧打跑最后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