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惊骇莫名的注视里,慢慢将它放在了原位。
“既爱之,毋食之。”
浅淡的声音,听不出波澜起伏,像是一片平湖。
小书蠹愣愣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拿过去一本破书,还了自己一本差不多好的?
它对这些咬文嚼字的之乎者也并不很通,可谢不臣这一句话它却是能听懂字面意思的。
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懂了……
“可我就是爱吃书啊。之前有个大姐姐跟我说,想吃就吃,吃饱了再读书,正好。”
想吃就吃,吃饱了再读书,正好?
这倒是句有意思的话。
谢不臣莫名地一勾唇:“她说的?”
“是啊。”小书蠹下意识地说了一下,下一刻才吓得毛骨悚然,小脑袋都不灵光了,一条腿立刻抬起来,指着谢不臣颤颤喊道,“你你你你你你知道!”
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
谢不臣看了看这洞穴,又看了看周围的洞穴,转身离去。
“既爱之甚笃,不如读书,明心见性。存乎天理,灭乎人欲。”
青袍染血,已经渐趋干涸。
袍角从荒草上拂过,压完了那折断的草茎。
谢不臣的脚步很平,无声。
小书蠹还保持着那个一条细腿儿抬起来指着他的姿势。
眼见得谢不臣转身一走,竟然什么也没问,他有些纳闷起来,把那一条腿一收,又挠了挠自己脑袋。
“这……这该听谁的啊?”
傻了。
脑袋瓜子完全不够用了。
一个说爱吃就吃,吃饱了再读书,还说书在天下,又说天下的书不只书上才有;一个说爱它就不要吃它,好好去读它,存天理,灭人欲,是要自己灭去吃书的欲望吗?
它左面一条腿一伸:吃书?
它右面一条腿一伸:不吃书?
到底哪边?
“哎哟我去,我还是八条腿儿一起蹬了吧!”
头都大了!
小书蠹直接仰面倒在了书上。
“呵……”
一声轻笑,忽的传来。
小书蠹身子一僵,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一个“蠹鱼打挺”就翻身起来,抬头就瞧见了这出现在洞府门口的第三位“不速之客”。
一看,一愣,接着竟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来人挎着一只鱼篓,暂时看不清鱼篓里有什么。
他穿着一身老旧得要长青苔的浅青色长袍,披散着头发,站在前头,眼见得小书蠹大笑,他也不恼。
“好笑么?”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东西,没想到是只小蜉蝣化作了人来吓唬我了,真是……哈哈哈比我还小的玩意儿真是头一次见啊……哈哈哈……”
在不语上人这里,小书蠹真是最小的那一种了。
它长这么大,修道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蜉蝣……
“哈——”
呃。
好像有哪里不对。
笑声忽然止了。
小书蠹颤抖的须子也一下停了,那一瞬间冷汗霎时全冲了上来,叫它觉得自己八条腿儿真的要一起蹬了……
“蜉、蜉蝣……”
不管是在人间孤岛,还是在不语上人的隐界,它可都没听说过,朝生暮死的蜉蝣竟也能修行!
天地之大,一朝一暮的时间,又怎可窥破天机奥秘?
所有的蜉蝣都逃不过天的裁定……
可……
可眼前这一只,不是蜉蝣,又是什么?
小书蠹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浮现在那一只蜉蝣脸上的笑容,却如此真实。
傅朝生并不介意对方的嘲笑,看着它的目光却很亲切。
甚至,带着一种看晚辈、看不懂事的小孩子的感觉。
他伸出手去,随手一掐,便将身子僵硬的小书蠹捉在了指间。
“吃书有什么了不起?若能将这天下的大道理都吃进去,才算你有本事。”
一声叹息,傅朝生回首去看高墙外的“天空”。
两只眼眸闪烁过一道暗淡的灰光——
隐界的天空乃是小天地里的天空,不同于真正浩瀚的大世界,这里的天空是有边界的。
透过这个边界,他能看见自己想看的一切。
左右双目,宇宙乾坤。
他莫名地一笑,似乎是看见了什么。
小书蠹在他手指间,已经因为受惊过度而开始习惯性装死,傅朝生只随意将它往那鱼篓里一扔。
下一刻,便听得一声震天裂地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是了。
鱼篓里是他的“老朋友”来着。
先前才嘲笑他的小东西,怕是吓住了。
傅朝生将鱼篓一搭,只当没听见那可怕的惨叫声,便慢悠悠地去了。
转身的刹那,身影亦消失不见。
这一刻,已经来到一座新洞穴前面的见愁,忽地有什么感觉,向着身后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可身后,只有林立的高墙。
那种感觉,却是从重重的高墙后传来。
小貂“嗷呜”地叫唤了两声,尾巴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