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半夜追着姑娘跑,你还是不是人呐?”
一点红想,他恐怕这辈子也忘不了这句话。
他们才刚打了一个照面,他就被迎面扣上了一顶“大半夜追着姑娘跑”的帽子,这可真是新鲜,他要是再呆一刻钟,恐怕头上的帽子多的就能开个帽子店了。
不过后来,他倒是没当成帽子店的老板,反而成了罗园里的“大管家”。
这还真是……
江湖上很多人以为他爱慕罗敷,才肯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昔年的中原第一杀手,竟也成了女人的裙下之臣,可惜的是,这女人竟宁愿要一个断了条胳膊的荆无命,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荆无命断臂、离开金钱帮的那段
日子(),江湖上这样的风言风语多得很。
本质上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庸人(),这样的庸人,最爱用的句式便是“XXX又怎么样,还不是XXXX了么”,譬如说:“中原第一杀手又怎么样,还不是当了女人的一条狗么!”
似乎这样的话能让他郁郁不得志的内心得到一点虚假的满足,好似这话一说出口,那些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也短暂地被他们踩在了脚下。
这也是江湖的一部分。
江湖就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谁也没法子改变人性,谁也没法子管住别人的嘴……额,杀死一两个,管住一两个倒是没什么问题。
一点红毫不在意这些。
从前,他是个心胸偏激的人,只因为他人说自己是懦夫,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他要了别人的命。
现在却不同,他已有了家,有了家人。
那些人不懂,那些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他和罗敷之间那种感情。
罗敷第一次见他,就捻着辫子骂他不是人。
罗敷第二次见他,却笑眯眯地叮嘱他,受伤之人不要吃发物……所以海鲜什么的,就我和楚兄吃掉啦!
罗敷第二次见他,就为他……豁出了性命,她的身上被薛笑人划出了深深的血口子,她挡在他的面前,身上流着血,眼睛里却燃烧着火。
他却浑身都在发冷。
他有了朋友,被朋友所感化,下定决心,要与师父切割,永远不再以杀人为业。他已接受了自己即将失去生命的代价,但他好像要付出更多……更多的代价。
他要失去自己为数不多所拥有的东西。
友情……他愿意为了这友情而离开泥潭,他的友人却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救他的命。
他不能接受……他浑身发抖,活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失态至此,对着她破口大骂,简直把自己所知道的最难听的话都说出来……快滚!快滚!我没有你这朋友,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朋友!
结果,她却讥嘲地说,你骂起人来,简直就像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一般。
一点红哽住,无话可说。
可是……你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吧。
她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为什么要为他这样不值得的人而毁掉?
那时候,一点红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荒谬感。
好在结果是好的,他们没有生离死别,也没有一起去死,他们都活下来了,而且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自那个时候起,他们就已经是肝胆相照的亲密关系了。
罗敷愿意为了他死,他也愿意为了罗敷死,罗敷是个爱闯祸惹事的人,可他与罗敷相识相交,却也正因为她多管了无花那死和尚的闲事。
他欣赏这样的罗敷,他愿意瞧着她一步步走上武道的巅峰。
江湖自是危险的,可却没有因为危险而不去闯的道理,罗敷赴险,他会陪着她一起,无论碰上多强大的对手,他们都不离不弃,若她身死,他也不会
() 独活。
他们就是这样一种关系,超越了亲情与友情,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关系连接更紧密,庸人无法理解,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一点红讥嘲他们不懂人世间还有这样的感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的时候,他已在院中练了半个时辰的剑,赤着的上身上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他不甚在意,自院中的水井中打了一桶水,直接从头顶浇在了自己身上,将自己冲洗干净,这才进屋,换衣裳,扎头发,别上剑,跨出小院儿。
他的院子从前叫“明月雪时”,又来更名为“抱剑听澜”。他生活并不奢靡,自小就养成了利落的习惯,当然也不需要有下人,院子里等闲都不会有闲杂人等进来,时常不甚讲究,赤着上身就在院子里冲洗自己。
收拾完之后,他先是出了一趟门,办完了几件事,回来时正好瞧见路边有卖桂花糕的,想到罗敷爱吃,就买了点,又瞧见不远处有卖卤鸡爪的……罗敷也爱吃。
回去的时候,手上就提溜了好几个油纸包,一路直接进了芙蓉香榭。
罗敷这才刚起,洗了脸,才坐在梳妆台前,瞧见他来了,手上翻飞的动作不停,一边给自己织辫子,一边冲他笑道:“红哥早早就出门啦。”
一点红把几个油纸包都搁在桌上,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了,随口道:“嗯。”
罗敷晃了晃脑袋,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