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离马球场有很长一段距离。
祝思嘉心急如焚,没让任何宫女跟在身边,双手提着裙摆在纵横交错的羊肠小道上,不顾仪态大步奔跑起来。
她身上的环佩与首饰一路发出清脆声响,似银珠落玉盘,好在现在为时尚早,大多数营帐尚且处于睡梦之中。
马球场建在羲和谷地南面,北那块平地被用以搭建起上千顶营帐,想要到达那处,平日里坐上步辇也得花上小半个时辰。
若是此时此刻有匹马能让自己骑就好了。
祝思嘉边跑边想,根本不敢有半分松懈。
忽然,前方那座营帐中钻出一人,站到了她要穿过的小路上,正对着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祝思嘉本就紧张,加之这一路上左顾右盼,最后一不小心就朝那人撞了上去。
“嘶——皇嫂,这一大早上你这番盛装出席是要去哪儿?”晏为揉了揉被她撞疼的肩,龇牙咧嘴追问道:“皇嫂可是有急事在身?”
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碰上了晏为。
祝思嘉放下裙摆淡定答他:“算不得什么急事,去找我那不懂事的弟弟罢了。”
晏为还想开口和她继续搭话,但祝思嘉甚至都不与他道别,无视他的欲言又止,换了个方向继续疾跑。
这个皇嫂,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晏为收起方才那副哈欠连天的模样,望向祝思嘉的背影,眼中的光一寸一寸黯淡下去。
营地口有棵百年老树。
老树旁背对祝思嘉蹲着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劲装背后的图腾是一只绣得栩栩如生的青鸟,此乃大秦象征。
从他的身形与体格来看,祝思嘉一眼笃定他就是祝元存。
可等她真正上前拍了拍那少年人的肩膀,转过身来,是一张唇红齿白的陌生面孔。
也不全然陌生,无论前世今生祝思嘉都和他打过几次照面,而且他这个年纪的贵公子,没有几人能长成他这般出类拔萃的。
“祝美人我错了!别抓我!”
祝思嘉嘴皮子都没动,倒是任淮先转过身来跪地磕头:“这事儿您可千万别告诉陛下!”
说完这句话,他又急忙捂紧自己的嘴,当着祝思嘉的面一顿干呕。
祝思嘉被他吓得细眉紧蹙:“任小将军可是身体有恙?”
任淮与他哥哥任河不同,他还未及冠,也未在朝中谋得个一官半职,但看在任老将军和他哥哥的脸面上,大家总会客气称呼他一声“任小将军”。
任淮强压住喉中那股恶心的浊气,面色苍白交代道:
“这事儿都怨我!陛下好心夜猎回一头野猪,哥哥再三叮嘱我,要等御膳房处理干净了、陛下亲手烤了才能吃。可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扛不住饿,又怕辜负了陛下的心意,便偷偷趁所有人不注意,割了一小块前腿肉自己带下去先烤着吃了。”
祝思嘉焦心道:“任小将军可将那肉烤熟了、烤透了才吃的?”
任淮点头:“半生不熟的野味不可轻易入口,这我是知道的,所以那肉我都快烤糊了才吃下。”
那便是这肉中本就有毒!绝不是人为因素!
这是祝思嘉第一反应。
她轻拍着任淮的背安抚他:“任小将军现在感觉如何?”
任淮愁眉苦脸道:“不太好,我腹中绞痛……马球赛上恐怕要我的替补上场了。”
祝思嘉:“那你可曾见到我弟弟现身何处?他有没有吃这野猪肉?”
任淮指了指不远处马球场:“祝公子?他说他特意向陛下请示过,早上吃油腻荤腥对他肠胃不好,陛下特许了。所以他拿了御厨蒸的几块米糕和点心,跑去马球场提前熟悉布局。”
原来祝元存平安无事。
那其他人——岂不是都要惨遭毒手了?
日出东方。
现在再从此地折返回去,恐怕也来不及制止他们吃下烤肉。
祝思嘉对任淮莞尔一笑道:“任小将军不妨跟我走一趟,我有一味治疗胃疾的药还留在与庶妹同住的帐中。”
任淮顿时喜笑颜开:“真的?!谢谢祝美人!”
燕王府庶女营帐外。
自从上次在这里算计了祝思仪,祝思嘉就没再回过这里。
现在再次涉足,她只能祈求自己其余随身物件没有被祝思仪给毁了。
那瓶药是她提前在燕王府备着的,乃是来自北地的稀有偏方,治疗这种突发胃疾有奇效。
秋猎期间最大的食物来源便是各种各样的肉类,她常年清淡饮食,怕自己吃不消,故而留了个心眼提前备好。
没想到今日竟真派上用场。
“帐内皆是女眷,劳烦任小将军在此处等候片刻。”祝思嘉向任淮交代完这句话才走进去。
三位妹妹中除却年纪最小的祝思琳,都已经在丫鬟婆子的伺候下起身梳妆,见到祝思嘉时纷纷乖巧起身行礼。
祝思嘉轻声道:“都坐下好好上妆便是,莫要把思琳吵醒了。”
她说完便打开自己的箱子翻找药瓶,万幸的是,没被祝思仪给扔了。
那夜的巴掌警告效果不错。
祝思嘉对着药瓶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