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内与府外冰天雪地的景象截然不同,天色尚早,府中已悬灯结彩,满园蜡梅争相盛开,梅香馥郁,行于其间若置身九天之上的仙山。
赏梅赋诗之人比比皆是,倒不觉得冷。
宴席设在温暖广阔的内堂,还未开席,此时此刻,昭华在亲自操劳宴会上的大小事宜,甚至精细到如何摆盘、如何添酒,都要手把手指点婢女。
连祝思嘉进屋都不曾发觉。
祝思嘉没有让人前去打扰,只静静站在门口观望。
人人都说昭华强势蛮横,不肯放下金枝玉叶的身段,对广平侯更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丝毫没有身为人妇应有的端庄贤德。
外人的言论听得多了,时日一长,恐怕这位驸马自己也这么认为,故而完全无视昭华对他的付出。
昭华为了他的生辰宴忙得气喘吁吁,从她满脸幸福的笑意中不难看出,她当真十分喜欢、十分重视这位驸马,广平侯即便是块木头也该感知得到。
祝思嘉不由得垂下眼睫,若是贸然打扰了别人的幸福,是否也是一桩罪过?
只是这样虚假的幸福,迟早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届时,昭华将承受更大的痛苦和代价。
“本宫招待不周,竟没发现婕妤大驾光临。”昭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婕妤还站在门口发呆做什么?多冷啊,若冻坏了身子,玄之恐怕要拿本宫是问。”
祝思嘉收起眼底的复杂,淡淡一笑:“皇姐劳碌,我不敢贸然打扰。”
昭华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带她进屋中,挚切道:“瞧你这小脸憔悴的,最近因为玄之带那俩小年轻南下剿匪一事,睡不安稳吧?”
祝思嘉:“知我者莫若皇姐也。”
昭华带她坐到上首之位,拍了拍她的手:
“无需担心,玄之打过的仗比谁都多。他曾经南平百越的时候也是冬日,带着数万大军浩浩荡荡从剑门关取道南下,不照样大获全胜?”
“此次他之所以选择连夜进军,为的便是打一场突袭战。别说剑门关那群恶匪,他走了好几日,西京城才知道他外出剿匪一事。想必那群恶匪更意料不到,前脚刚劫了货,还没来得及高兴,后脚就要被天子亲自清算。”
“更何况,他这是有意提拔嘉义伯和武兴伯呢。他俩年纪小,武官目前又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玄之带他们出去涨涨见识、大展身手也是情理之中,总不能让他俩打一辈子马球吧?”
长乐宫平时没什么人上门造访,宫里的小宫女们,又都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即使出言安慰祝思嘉,也安慰不到点上。
倒是昭华这么一说,祝思嘉才彻底没了顾虑,脸上的笑都要明艳了些。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祝思嘉又和怀瑾怀玉玩了一会儿。
时光飞逝,转眼间,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宴席开始,身为寿星的广平侯也终于现身。
按照礼制,哪怕是公主府上的宴会,祝思嘉都得一人独坐高位,俯视众人,起初她还有些不适应,还好昭华的席位就在她身侧。
如果晏修也与她一起出宫赴宴,此时此刻,就不会是她一个人坐在这里。
祝思嘉咽下嘴里的鱼块,悄悄红了脸,怎么在这种时候,忽然又想起晏修了?
还好一屋子的人注意力,皆被宴会上的歌姬舞姬吸引走。
祝思嘉也趁此机会,暗暗打量广平侯。
广平侯其人仪表堂堂、英姿焕发,依未娶亲前,便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之一。
光看这相貌和风度,丝毫不输京中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公子,完全看不出其父老广平侯乃农户出身,难怪昭华会对他一见倾心,非他不嫁。
可这世间男子,最不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衣冠禽兽无处不在。
毫不夸张地说,今日这宴会堂中,就坐了西京城的一半。
祝思嘉收回视线时,不偏不倚,与空中另一道灼热视线对上。
晏行笑着,朝她远远敬了杯酒。
这伪君子今日又在犯什么病。
祝思嘉就当作没看到。
比起最开始重生那段时间,她已经学会抑制对晏行发自心底的恐惧,他是断了自己的翅膀、碎了自己的骨头又如何?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轻舟已过万重山。
如今,她和晏行彻底没了关系,她背后有普天之下最有权势第一人撑腰,除了复仇,她不用给晏行任何眼色。
倒是可以在他死前,对着他笑一下。
祝思嘉把目光转向女眷席位,今日这场生辰宴邀的人不多,大多都是与昭华交好的人,京中能收到昭华帖子的屈指可数。
可她没想到,祝思盈居然也出现在宴席上。
别说昭华,就是京中其余勋贵之家的宴会,也很少有给祝思盈送帖子的。
今日她能来,定是昭华的意思。
……
宴会结束,祝思盈第一个跑来找祝思嘉:
“姐姐!没想到今日竟能在长公主府碰到你,我就说嘛,昭华公主为何会突然给我发帖子,原来是想叫咱们姐妹见上一面。”
这请帖是几日前就送去燕王府的,当时送帖子的人急着去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