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听到这话,将头埋得更低:“大当家对不起,我是新来的,还请您不要赶我走。”
他声音略带沙哑,似喉间干涩,不算难听,甚至听出了几分沧桑,让人不忍责备。
祝思嘉方才也不是真要谴责他,她只是不满,在百味斋中做事还有如此畏畏缩缩、不知轻重的人,可碎玉这一开口,似蒙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让她觉得自己真是过分极了。
再看向碎玉其人,额前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眉眼隐匿在一片阴影之中,只露苍白瘦削的下半张脸,唇色也淡得像片雪。
“你送完这盘菜,上楼去找我和二当家的吧。”
祝思嘉转身走向楼梯。
冬衣虽厚重,可她楚腰纤细,娉婷袅娜。
碎玉应了声,悄悄看向祝思嘉上楼的背影,藏在发下的颧骨慢慢透着红。
等他传完菜上楼,推开门,祝思嘉已摘
明灯下,哪怕他刻意低着头,还是无法避开祝思嘉的光芒。
他常年外出执行厌雪楼下发的任务,仅有几次机会见过这位当今第一宠妃,没有一次,如今日一般能看得这么仔细。
祝思嘉竟直接招呼他入座,和她们二人一齐享用盛宴。
碎玉连连推脱。
“你家里的情况,方才二当家已经给我说了。”祝思嘉再三请他坐下,心平气和,没有半点架子,“既然来了百味斋做事,大可直接将这里当成你的家。”
他家里的情况,自然是当时胡编乱造卖惨给朱雅的那些。
无非就是他乃北境流民,亲人皆在朝廷援助抵达北境前不幸离世,他独自一人流落到西京,又差点因为偷了百味斋隔壁包子铺的一个馒头,被人打死。
是朱雅好心救下了他,还带他进了百味斋,不仅给他一口饭吃,还给他添了新衣安排了住处,他便留在了百味斋做事以作报答。
朱雅给碎玉添了碗饭,拉着他坐下:“你小子今天走运了啊,还扭扭捏捏的做什么?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碎玉捧起饭碗,茫然坐下:“多、多谢二当家。”
祝思嘉曾经也是失去过至亲的人,自然明白,这种事情哪怕花费一生也无法走出,她便对碎玉格外多了些耐心,连语调都是从未表现出的轻缓:
“你叫碎玉?何姓?”
碎玉:“小人姓裴。”
依旧是胡编乱造的一个姓氏。
祝思嘉:“抬起头,掀开头发让我瞧瞧。”
碎玉惶恐道:“小人形貌丑陋,似恶鬼修罗,恐污了大当家的眼。”
朱雅伸手就想替他扒拉:“大当家的是那种人吗?”
碎玉这才乖乖抬头,掀开头发,将脸完完全全露出。
祝思嘉和朱雅都看呆了去。
貌若妇人好女,神似秋水洛神,这和他所说的形貌丑陋完全不沾边,要说唯一的瑕疵,就是他脸上那条又细又长的疤,但颜色很淡。
祝思嘉:“你叫裴碎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个碎和玉?”
碎玉:“正是。”
祝思嘉给他递了个厚厚的红包,里面是一叠分量不少的银票:
“拿这些钱去给自己添置些像样的行头,我可是要让白掌柜检查的。你从未亏欠世间任何人,怎能因一道小小的疤,便将自己视若尘土?”
“在百味斋做事,我虽不能保你飞黄腾达,可你也不会再受流离失所、衣衫褴褛之痛。从今天起,碎玉,我要你抬头挺胸地做人。”
碎玉完全没想过,这位婕妤私下竟会是这种为人,他好像明白了陛下为何会对她如此纵容。
隔着薄薄一层纱,她的面庞若隐若现,更胜过犹抱琵琶半遮面,那千娇百媚的美目能直接将人吸进眼里。
碎玉鬼使神差就接过她的红包,小声道谢:“多谢大当家。”
祝思嘉目不斜视盯着他,碎玉甚至怀疑是自己的伪装出了问题,直到他听见祝思嘉的一声叹息:
“碎玉二字始终不太吉利,若你愿意,我便作主替你改名,将碎玉的石换一个字,换成酉,就成了醉玉颓山的醉玉,这样可好?”
醉玉?
听上去是比碎玉好听很多,醉玉颓山,乃是赞扬男子美名之词。
他加入厌雪楼前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是真,碎玉二字还是湘王替他起的,人人都夸赞过他这张脸,却无一不嘲笑或惋惜他那道疤,所以碎这一字又意指他是块有瑕的美玉。
而今日,祝婕妤,陛下最爱的女人,居然愿意为他赐名为醉玉。
尽管他完成任务后,会毫不犹豫抽身离开百味斋。
碎玉垂下长长的眼睫:“醉玉但凭大当家的作主。”
……
另一边,晏修颇为满意地漫行在西市大街上,大秦受了灾,西京今年却没多少流民涌入,皆是因为祝思嘉和朱雅的功劳。
想到祝思嘉……
晏修的嘴角一直都在弯着。
但愿她今夜能过得开心,他身为帝王,能给她寻常男子给不了的一切,却也给不了寻常男子能给妻子的东西,譬如自由。
今夜,他愿她自由。
“各位走过路过的看官,瞧一瞧看一看喽!咱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