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晏修和祝思嘉没了任何在床上打闹的兴致。
即使回宫前马车里发生的一切暧昧旖旎,拉高了晏修对今夜的期待,可此时此刻,两个人躺在床上各怀心事。
晏修在叹,在叹自己太过掉以轻心,不过一想到外戚嘚瑟不了多久……
他忍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张太后所言的放权也仅仅只是口头好听,外戚一日不倒,她和祝思仪也会一日不倒,故而她才这般有恃无恐。
不过她也风光不了几时了。
就是可惜,可惜宫中忽然冒出这么大个人来,还是和祝思嘉处处不对付的祝思仪,晏修担忧祝思嘉往后会不会更加不痛快。
可她能不能痛快说到底都是由自己决定。
晏修待她好,给足她底气,谁敢欺压她?
想到此处,晏修翻了个身,顺手把与他背靠背睡觉的祝思嘉翻了过来,他叹息道:“蝉蝉别气,都是朕不好。”
祝思嘉果然也没睡着。
她主动放开手脚,钻进晏修的被子里,小腿搭到他腰侧用力勾住,手也轻轻环上他的脖子,紧紧贴着她:
“我没有生气,玄之待我这么好,我怎么会生气呢?”
晏修真是她的及时雨。
每一次,每一次她暂时落于下风被人羞辱时,他都会第一时间赶来替她出气,从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被人保护的感觉,当真极好。
她再如何告诫自己自醒自立,也忍不住沉沦。
世间万事总是要靠自己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遇到真正的险境时纵然有人能拉你一把,可谁也无法替代你真正走完这条路。
如果晏修有朝一日不在身边……
祝思嘉长久地叹了口气。
晏修对她今夜的主动投怀送抱大吃一惊,心里竟生出几缕暗喜。
果然不费他在南华山那些肺腑之言的努力,她能放下所有芥蒂,只是单纯地想依赖他,就够了。
晏修圈住她:“事出突然,朕也没反应过来,何况你?朕知道你今夜定会委屈,但朕发誓朕会永远护着你。有朕在,阖宫上下无人敢对你不敬。”
“长路漫漫,朕一直陪在你身边。待到时机成熟,你就是朕的皇后,朕会遣散六宫,像皇祖父皇祖母那样,与你永不离心过一辈子,可好?”
好?或者是不好?
祝思嘉顿感紧张,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一日一波三折,她现在心乱如麻。
自从方才知道祝思仪入宫,她就惴惴不安,难道一切在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晏行无论如何都无法和祝思仪修成正果,而祝思仪,也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入宫;看上去好像一切都变了,可兜兜转转,又绕回远点。
仿佛有一只手在拨乱反正,让一切都重回正轨,每个人的命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定得毫无翻身之能。
正轨?天道所谓的正轨究竟为何物?
为何摒弃良知与人性的恶人,总是能称心如意、必操胜券,而从未做过任何错事的无辜之人,却要落得满盘皆输、遗恨终天的结局?
如果是这样,她依旧会横死,晏修也依旧会在三十六岁驾崩。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死一回无非换种死法;可晏修不一样,他这么好,待她处处小心、处处真心,他又怎么能……
月盈则冲,华不再繁。
最开始攀上他时,她只想全身而退,并不关心他最后命数如何,反正他成为千古一帝名垂青史了不是么。
但现在,她不得不担心了。
晏修,你这是何苦呢。
祝思嘉凝噎道:“我、我害怕。”
晏修:“别怕,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蝉蝉,留给我们的,只会是史书里那句少年夫妻、帝后深情、共筑伟业。”
“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万年之后,后世若有人挖出大秦史书,甚至掘开我的皇陵,会发现你我虽化成枯骨黄沙,也绝不会分离。”
“除非,是你先狠下心不要我。悄悄告诉你,先前怕我自作主张惹你生气,可我已命人在皇陵中替你修建墓室了,百年之后,我们合于一坟。”
祝思嘉:“……”
晏修:“你若是喜欢热闹,武兴伯、嘉义伯李大人还有朱雅他们都能一起葬进来……湘王便算了。”
帝王的陵墓通常自其登基那年便开始修建,在位时间越长的帝王,陵墓群规模便愈盛大,能入帝陵的不仅仅会有当朝皇后,还会有帝王的重臣、能臣和功臣。
祝思嘉人还没死,晏修就已经替她一起张罗坟墓了,这是什么新奇的……告白手段?
“好,我答应你就是。”祝思嘉不想再听他说胡话,收了眼泪,从他被子里钻出去,“夜深了先睡觉吧,咱们都别多想。”
晏修“啧”了一声,把她拉了回来:“怎么答应了还往外跑?你放心,我今晚不碰你。”
祝思嘉:“最近天儿好,盖一床被子睡觉容易热。”
他真是不知道他的身体烫得跟冬日的火炉似的。
晏修:“这算什么?还没入夏呢,乖,我要抱着你睡。”
……
四月中旬,西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