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鬼穿着古服,头上挽着发髻,怀里抱着几幅画卷,原本是在几个分叉口四顾徘徊。
见到景元道长和范盛满,他先是一惊,然后脸不红气不喘地问道:“诶嘿,景元推官,这么巧,你们也来散步啊?”
景元道长有些无语地说道:“贾大师,你来极阴谷底散步,说出去谁信啊?”
那老鬼故作惊讶地问道:“什么,这里是极阴谷底?我不知道啊,我这就回去.....”
景元道长说道:“贾师古,你可别太过分了。”
“我念你画功了得,这才特地去阴曹请你来绘画。你说说,这几天你逃跑几次了?”
“若是一般鬼怪这么明目张胆,我六天宫的刑狱早就给他伺候上了。你要是皮痒痒了,我可以安排人给你伺候一二。”
景元道长毫不留情地戳破,老鬼尴尬地直抠脚。
范盛满在旁边小声问道:“师傅,这鬼什么来路啊?”
景元道长没好气地看了范盛满一眼,大声说道:“不是说了,他跟你一样。他一死鬼要偷渡阳间,你一活人偷渡阴间,真是两个臭皮匠。”
嗯?活人?老鬼闻言灵机一动,看向范盛满的目光多了一丝炽热。
景元道长接着讲起来贾师古的来历。
要说这老鬼也是个苦逼的角色,他在历史上还是挺有名气的丹青大师,生于南宋时期。生前善画道释人物,师法李公麟,高宗绍兴时为画院祗候。
作为一个大师,他在历史上留下了不少名画,但他特别痴情于画圣吴道子的名作,经常学习吴道子的绘画,也因此以学吴道子著称。
在这之后他又收了个徒弟,人称是“梁风(疯)子的梁楷。
吴道子的成就自是不必多说,而这个梁楷也不简单,他是中国简笔画始祖,宋代最杰出的画家之一。
他的画叛经离道,国内无人知晓,却被隔壁小日子国奉为国宝,绘画成就几乎追上吴道子。
原本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好事,但同一绘画风格出现两座极高的山峰,贾师古自己作为画坛的高峰,就是夹在这两者之间,显得十分憋屈。
就好像人们常说康乾盛世,康熙和乾隆之间其实还有个雍正。真正地撑起满清这个所谓盛世的,其实也是这个兢兢业业的雍正皇帝,反而是他变得籍籍无名,这找谁说理去。
空前绝后是伟大的,前有古人后有来者的贾师古反而是籍籍无名的。
他不服,活着的时候不能超越前辈和徒弟,死后在地府还拼命练习,想着法把自己的画送到阳间去。
于是乎,地府就有了一个越狱惯犯贾师古。
景元道长说完,范盛满才明白眼前这个老鬼是怎么回事。
贾师古抱着画卷走过来,直接侧身挤到师徒二人之间,腆着笑脸对景元道长说道:“景元推官,您看这里也没外人,要不咱们打个商量。”
“我免费为你画上十幅画,画什么你定,你就给我开个门,让我出去一趟,我把画留给人间画师就走,绝不逗留。”
景元道长说道:“你的画禅意不错,对我一个道士就多余了。你要是散步够了就跟我回去,这次我还可以既往不咎,但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贾师古还不死心,问道:“别呀,我这些年对画道士也有心得,保证能画出你的道蕴。”
景元道长瞪了他一眼,问道:“六天宫刑狱,你要选一个?”
“回去就回去,吓唬谁啊。”,贾师古缩头缩脑,嘀嘀咕咕地说道:“禅意怎么了?你不喜欢叫我来干嘛,莫名其妙。”
“走就走,你以后请我我也不来了。”,贾师古双臂环于胸前,傲娇地说道。
景元道长对范盛满说道:“为师要带他回去了,你就待在此地不要走动,一会会有人过来带你回去。”
范盛满双手揣在道袍宽大的袖子里,先是愣了一下,问道:“带我回去?谁啊?”
景元道长说道:“你只管待在这里不要走动,是谁你待会知道的,切记不要走动,走开他就找不到你了。”
范盛满乖乖地点头,景元道长便带着贾师古转身离去。
临别之际,贾师古还回过头对范盛满使劲眨眼,范盛满依旧揣着他那宽大的道袍,假装啥也没看见。
走了一段路之后,贾师古眯着眼睛看着景元道长,问道:“刚才那个是你阳间的徒弟啊,嘴角带血,看起来是受伤了,他来阴间干什么?”
景元道长说道:“他是北极驱邪院行法官,来此自然是有公事公办了。”
贾师古笑嘻嘻地说道:“早听说景元推官能掐会算,你到底是算准了我会在里偷渡呢,还是算准了你徒弟今日在此有灾呢?”
“不对,你应该是都算准了,对不对?”
“哦,官官相护哦!”
景元道长转过头看向贾师古,疑惑道:“你真的想去六天宫刑狱走一遭?”
贾师古脸色一僵,赶紧摇头说道:“没有的事,千万别误会,我什么也没说。”
“我在忘川居士那讨了一坛黄酒,今天我高兴,请你喝一杯。”
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隧道之中,只留下范盛满一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