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魏如闻,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乡绅豪门,为何能比普通农户有钱?”
魏如闻又顿住了,过了三两息,才试探着答道:“因为他们聪明?”
“笑话,”少女‘哼’了一声,“天下聪明人那么多,怎么不见每个都是豪门子弟?”
男人也不在意她话中带刺,而是平静地问:“那是为何?”
眼见着今晚不给他解释清楚,自己是没法睡觉了,刘初安有些苦恼地再度起身,用手搓了搓娇嫩的脸,耐着性子解答。
“皆因,乡绅豪门盘剥百姓,所敛财之财,皆为百姓的血汗钱。
乡绅豪门大多有权,或是世代为官,或是传承已久,
以权谋私,土地兼并之下,豪门田地占九成,却皆不缴税,
百姓所耕之地,不足一成,却要缴十成之税。”
刘初安揉着自己的肩颈肌肉,手掌按处皆是酸痛难耐,这一路的车马劳顿确实将这金枝玉叶的大小姐,给折腾得快散了架。
见那道宽肩窄腰的影子还映在自己的窗上,少女顿了顿,接着说道:
“百姓种地耕田所收,往往还不够交税的,越种地,便越穷苦,
索性便将田地卖给乡绅豪门,然后自己去当佃户谋生,
虽然损失了田地,但好在不用再交税,勉强也能混口饭吃,
丰年还好,勉强糊口,可若是碰到灾年,乡绅豪门又不是善户,哪会白白给粮养着佃农?
所以我大汉每逢灾年,流民遍地,山匪聚啸,便是因此所致。”
月光透过窗上糊的麻纸,隐隐约约照亮少女憔悴的精致面孔,她长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我说的,今日之难,皆因乡绅豪门盘剥百姓所致。”
魏如闻的声音变得有些异常,轻飘飘的从窗缝中飘进来,带着一丝不解和困惑,
“可你刘家是宗亲,你父亲是州牧,弟弟是将军,你手掌大权,门生故吏遍布幽州,按理来算,你才是幽州最大的豪门啊。
你为什么要为了一帮未曾谋面的佃户,而去得罪与你相同的人呢?”
“相同?”少女笑了,“何处相同?”
见窗外的男人又不说话了,刘初安便幽幽地说道:“我父仁义之名大汉谁人不知,我二弟侍奉皇上殚精竭虑,我三弟戍边抗敌屡立战功,我刘初安案比量田,门生故吏哪个不是清官良善?”
“至于我为什么要铲除世家...那你不该问我,应该去问押送粮草的农夫,去问筑城修道的徭役,去问守土抗敌的将士,问问他们,我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夜朗星稀,偶有几只寒鸦掠过,沙哑的鸦鸣声穿透力极强,久久回荡在这片空旷的夜幕中。
也不知魏如闻在想些什么,他不再开口询问,也不愿离去,就这样抱着腰刀守在少女的窗前,伫立良久,纹丝不动。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少女半梦半醒间,听得窗外传来他独有的嗓音,“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话音刚落,窗前高大的影子闪动了一下,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不曾来过一样。
仿佛刚刚那个发问的男人,不是往日那个冷面刺客一样。
人都是多面性的,刘初安没兴趣了解他的内心,何况是在如此劳累的时候。
夜朗星稀,万里无云。
今夜是个大晴天,无风无雪,注定了明日是个赶路的好日子。
刘初安刚刚睡熟,驿站里的人却忙了起来,临渝的驿站也不算大,驿长带着两个驿卒是忙不过来的。
还好有县尉带来的捕差,三五十人从深夜给马匹填料加水,修补马掌,又将车队一行人的干粮水囊补足。
确认再三无误后,十几个捕差在驿站内拎过长条木板,凉水泼在磨刀石上,开始给一行护卫磨刀擦槊。
清粼粼的月光洒在雪白的刀身上,映出的寒芒照亮了院内大片的土地,‘吱吱呀呀’的磨刀声细小有力,更给这清冷的夜色下添上了一分杀气。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