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七年除夕。
江洛入宫朝贺是在臣子队列里。
林黛玉亦在。
她们二人,一人为平国郡主,一人为从四品大夫,位置分别在臣子队列中的几乎最前与靠前。
两人都身着官服,头戴官帽,身材俱算高挑,尤其平国郡主几乎比半数在朝官员都高,林大夫也只比其母略矮一寸。是以,除非站在他们近旁的官员,否则一眼望过去,她们与寻常臣子并无不同。
聆听陛下圣言完毕,诸臣入含元殿领宴。
郡主之爵仅次于亲王,与诸郡王同列,因此江洛在含元殿中的位置也在诸位郡王之间。
而林黛玉既有“在翰林院行走”之封,位次便在翰林学士之后、翰林院侍读学士之前。
翰林院侍读学士虽只为正五品,却是翰林学士之下第一人。而翰林院中,即便只是正七品编修,亦能在御前行走,替陛下记录起居、草拟御旨。虽然已经是在这时代生活的第十三年了……但真正看到黛玉坐在侍读学士之前,江洛才有些后知后觉:
皇帝给的这份恩赐着实不算轻了。
她收回看黛玉的目光,与身在下首席上的林如海相视而笑。
除夕宫宴本便比庆功宴更严肃郑重,即便多了两位身着官服的女官员,似乎也与往年无甚不同。
或者说,所有人早便接受和适应了女官员的存在。
即便不想接受的——龙椅上的皇帝的态度,平国郡主与定国公的诸般功劳,聚在林家周围的诸多在朝实权文武官员,还有与林家作对的闫婕妤的现状……也让他们不敢明着表露分毫反对立场。
席散。
与身旁不算相熟同僚礼别,林黛玉只在原地等待父母。
江洛与林如海很快携手而来。
三人才要一同出殿,忽听一阵恭敬称呼“陛下”之声,便忙回头看,见皇帝正走过来。
皇帝自行至三人面前,先对林黛玉说一声“免礼”,才笑问江洛道:“师母,正值新年,不知昭昭在家如何?若哪日无事,不如送昭昭入宫来玩耍两日,——母后也想她了。”
江洛与林如海在九月二十九日回京,至今日正是三个月。昭昭只在冬月末时被接入宫中住了两日,回来还没再去过。
皇帝亲手养了昭昭五个月余,为怕她有个闪失,真正是早起第一句便问“林二姑娘睡得如何”,睡前最后一句也会叮嘱警告“定要小心照看”,一日三餐,只要腾得出空来,必是与她一起用,实是连养亲生嫡出的皇子都未曾这般用心过。昭昭骤一回家,他自然想念。但又怕有碍先生、师母与昭昭的父女、母女亲情,是以克制住,三月只接了一次。
昭昭虽然寡言少语,却格外灵慧,世间诸事一点即通,又生得极好。如此乖巧可爱、健康聪明的孩子,太后也的确喜爱。
江洛尚不清楚皇帝对昭昭的“真心疼爱”里有几l分是对昭昭,又有几l分是对林如海和她,但他都这般主动
来求接人了,也不可不应。
她便笑道:“前日昭昭在家练字,还说起上次入宫,陛下亲手教她写了‘君子不器’几l句,她练了一个月,已比上月大有不同了。不知宫中哪日方便?我们送昭昭入宫便是。”
——她已是皇帝的“姑母”辈,寻常说话,这声“我”的确自称得起。
从称“妾”,到称“臣”,再到称“我”,竟只过去了三年。
“那便正月初六日,朕让人去接!”皇帝忙笑道,“在宫里住三日,到了初九,再叫人送回家里。”
又说一两句过年的闲话,江洛三人便告退出殿。
能得皇帝在这般场合亲自下龙椅来说话问候,直到出宫,三人身上还围着许多羡慕的目光。
江洛却并不觉得何等荣耀,只有些疲惫。
皇帝和太后眼中,昭昭“乖巧可爱”,她当然不否认自己的女儿乖巧可爱。但她还是更希望昭昭能处在完全自由的环境里,想说话就说,不想说话的时候,也不必“不得不应对”。
九月末,他们才回家时,昭昭的确话多了些。
可他们在家的时间一长,昭昭就不觉恢复到了她春日还没离京的状态。
冬月末,昭昭入宫两日,回来话又多些。
江洛却不为孩子的“进步”感到高兴了。
昭昭在宫里说很多话的时候,她是愿意的吗?是高兴的吗?
再换个角度想,是不是一直在家里没有说话的“压力”,昭昭才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多去宫里反而对她更好?
江洛是第一次当亲妈,又从林如海养黛玉上借鉴不到太多经验……所以有时她为难半天,想出一二三四种方法与后续种种可能,最后还是会顺其自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去强行改变。
也或许昭昭既能在家里拥有不说话的自由,又能在宫里得到多说话的“锻炼”,已经是最完美的情况?
回到家时,江洛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用平常的语气和昭昭说:“陛下初六要接你进宫哦。”
她不褒不贬,好与坏就让昭昭自己体会吧。
总归孩子在宫里没危险。
昭昭只用点头表示“知道了”,便给妈妈、爹爹和姐姐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