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紧,不叫残冬的冷风吹进来一丝,又对着手哈了两口气,放在脸上,又拿起来搓一搓,才再端起碗,来到父亲床前。
贾赦已经病势沉危。
他年已六十有五,在这边关苦寒之地病倒,还能撑住三个月,全是贾琏日夜精心伺候着。
可虽然柳总兵看在昔日旧交上,替他们请医问药,照顾颇多,父亲的生存希望也仍然随着寒冬远去,逐渐消失了。
薛蟠帮贾琏拖着贾赦的头颈,贾琏一勺一勺往他嘴里喂药。
贾赦牙关紧咬,药汁喂不进去一口。
贾琏停了动作。
薛蟠已经开始用袖子擦眼泪,呜咽道:“琏二哥,只怕伯父他,是、是
……()”
是救不回来了!
贾琏叹口气。
我知道。()”他用干裂的手掌拍了拍薛蟠的背,“你替我收拾了吧。”
他说:“我和父亲坐一坐。”
薛蟠麻利地替贾赦擦了脸上的药汤,把人放好,端了碗出去。
出门前,他回头望一眼,看见贾赦满头发丝蓬乱枯黄,脸上已经没有活人的颜色了。
寒风从他领口袖口往身体里钻。
他身上一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伯父还有琏二哥照顾着,他无儿无女,他将来呢?
他都三十一了,还在这娶不上媳妇……妈妈和妹妹也不多寄钱来……
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他不会真死在这吧!!!
……
他会不会也死在这?
贾琏也在想这个问题。
远金太远了,从首府到京中还要四千五百里,这里离首府竟又要一千三百里。冬天的风一吹起来,好像要把天地都埋在雪里。车马不通,只有雪橇能走,往家里送封信,竟要八·九个月才能收到回信。
来这的第二年,凤丫头来信,说尤二姐养好了身子,要来找他。
他和父亲吵了一架,使了带过来的大半银子,置下一处房屋,准备了多少家什、衣裳、吃食,生怕她受苦,想和她好生过日子,就当正经夫妻一样。
他等了一年。
第二年,凤丫头又来信,说尤二姐在来的路上,被一个百户看中了,把她和她妹子尤三姐一起娶了回去做妾。
她说:
尤二姐愿意得很。
他不肯信。
他觉得一定是凤丫头在骗他!二姐她岂是这般不忠水性……的人……
那就是、那就是——
是尤二姐根本没来!
是凤丫头在作弄他玩耍取乐!
第三年,凤丫头又来信。
她多给他送了五倍的钱,让他自己打听去。
挨了父亲一顿打,他也确实打听了。
凤丫头没撒谎。
尤二姐果真是来找他,又果真被那百户一勾,就心甘情愿嫁了旁人!!
他知道,凤丫头恨他。
可他还是想凤丫头,日日夜夜都想。
他想回去二十年前。
那时他和凤丫头新婚,凤丫头还只是十五岁的小姑娘,脾气厉害得很,却在对着他的时候愿意低一低头,喊出一声:“二爷。”
没了他在眼前勾三惹四,凤丫头的日子,一定……自在高兴得很了吧……
还有巧儿!
他的女儿,巧儿——
今年巧儿十八了,可还记得他这父亲一星半点吗?
走到水盆前,贾琏想洗一洗脸。
可水面清楚地映出了他的倒影。
他两鬓皆白,满面沧桑,浑身破衣旧鞋,看着竟似五六十了一般。
这样的他……
这样的他就算现在能回京中……又、又怎配出现在凤丫头和巧儿面前?
跪在夯土地上,贾琏哭得捶胸顿足,哀哀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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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
春风吹过远金,来到京中,便是初夏。
在温暖的夏风里,薛宝钗送走了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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