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起了雪,羽絮大小的雪花纷纷而落,不到半个时辰,天地间便是一片白雪茫茫。
今天是大年三十,已经冷清多日的榆林城,随着这场大雪的来临显得热闹起来。
虽然没有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已经关门的店铺依然没有开门营业,但是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街头巷尾随处可见都是人,或打伞,或穿着蓑衣,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有提着猪肉的壮汉,还有走亲访友的体面人。
过年了,城里就应该热闹的,而且,比起往年来,这也不能算是热闹,只是人多而已。
雪越下越大,普渡寺外的火塔上不知何时盖上了油布,雪花落在油布上,远远望去,宛如冰峰。
沈彤站在火塔下面,仰头望向塔顶。
这是她第一次在榆林过年,若非萧韧提醒,她还不知道榆林有这种风俗。
也不知道她从小生活过的柳家湾有何风俗,可惜她全都不记得了。
柳家湾的人大多没有见过她,想来那个时候,她都是和阿娘待在家里,过年也不出门吧。
沈彤胡思乱想,转身走进寺内。
大年三十,寺里没有香客,几个冻得缩肩夹背的小尼姑正在扫雪,沈彤没回慈安居,她在寺中缓缓而行。
她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这是大饼从西安带来的,难得一见的白狐狸皮,是萧韧在关东猎来的.
沈彤走过一座座大殿,普渡寺内古松参天,青松白雪,肃穆庄严。
“阿弥陀佛,沈施主是在观雪吗?”
一名青衣女尼站在殿前的台阶上,双手合什。
“了然大师也来观雪吗?”沈彤反问。
“非也,方才有弟子说这座大殿有处飞檐坏了,贫尼便来看看。”
沈彤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见一处飞檐上少了一块,那块正落在下方的雪地上。
“还好,没有砸到人。”沈彤说道。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然大师说道。
了然大师一边说,一边把掉在地上的那一块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庑廊下面。
沈彤向了然大师告辞,原路返回,回到慈安居。
“小姐,奴婢全都办好了。”刚刚进门,芳菲就跑了过来,满脸的兴奋。
沈彤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小心一点,有人进寺了。”
虽然大雪掩盖了痕迹,但是在离飞檐掉落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株灌木歪倒了,那种灌木到了冬天叶子落尽,明年开春便又重发新芽,看那灌木歪倒的方向,就是有人从飞檐处跳下,没有站稳,身体向前一冲,恰好跌倒在灌木上,枝条被大力猛压,向一旁歪倒下去。
芳菲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巴,弓起腰,高高抬起腿,再轻轻落下去,明明地上的雪已经扫过,她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屋里走去......
其实就在沈彤在寺里巡视的时候,芳菲已经做了很多事。
宜宁郡主的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几个丫鬟一边玩小牌,一边大声说笑,慈安居里已经沉寂了多日,今天终于热闹起来,过年了啊,郡主心情好多了。
屋内,丫鬟们却个个提心吊胆,刚刚芳菲过来的时候,她们还在哭,郡主不见了,今天早上醒来后就没有看到郡主。
郡主不是一个人不见的,还有郡主身边体己的嬷嬷和大丫鬟们。
她们知道郡主一定是逃走了。
虽然住在普渡寺里,可是外面的风言风语通过香客之口也传了进来。樊老将军死了,樊少将军重伤,前方已经乱了,鞑子打来了,就要打进榆林城了。
郡主是金枝玉叶,当然不能束手待毙。可是郡主逃走没有带着她们,她们就只能留在这里等死了。
不对,听人说鞑子会抢女人,抢去做奴隶做娼(防)妓,那还不如让她们死了。
芳菲告诉她们,只要按照她说的去做,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谁会想死,谁会心甘情愿被鞑子抢走,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们也要争取。
沈彤站在庑廊下,大雪还在下,稍小了一点,铜钱大小的雪花漫天飞舞。
一名王府侍卫从暗处走了过来,对沈彤说道:“姑娘猜得没错,街上多了很多人,各条街道上都有人。”
沈彤问道:“加上你们,总共多少人?”
侍卫道:“我们有五十人,城内的守军和府衙能动用的有二百二十一人。共计二百七十一人。府衙好说,我们无法调动守军。”
沈彤站着没动,她没有说话。
中午的时候,大雪终于停了,丫鬟和小尼姑们拿着扫帚和铁锹出来扫雪,普渡寺外清扫干净,火塔的油布撤下,露了乌黑的塔身。
又一名侍卫走到沈彤身边,低声说道:“那些人开始汇合,现在集中在朝阳街、八宝街、五马街、槐花街和珍宝街。”
说着,他用手指在火塔的煤身上蘸了蘸,沾着淡淡的炭黑,在地上画了几条线。
这是那五条街道,五条街道看似离得不近,实则却有一个共同的交汇处。
榆林府衙。
沈彤冷冷一笑,对跟在身后的芳菲道:“把火儿牵来。”
火儿养在慈安居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