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快步迎了上去,却根本碰不到沈素琴,她的手虚抓了一下,从沈素琴身上穿了过去。苏钰沉默了会儿,看到喜娘扶着沈素琴往里走,只能跟上。
沈素琴跨过了火盆,在满堂宾客诡异的目光中,穿过满是白帆的前院,来到了这户人家的大厅。
高堂在上,面上却没有一丁点笑意,这家女主人鬓角带的花,都是白色,双眼一片赤红,眼下还覆盖着青色。苏钰看着他们俩,手却缓缓握紧了。她有些后悔,能够证明沈素琴清白的办法肯定还有,是她急功近利,要选这个法子。
沈素琴被喜娘搀扶着,在她的高声下,准备拜堂成亲。
苏钰并不知道她是否清楚现在的情况,知道自己的夫君其实已经是个死人,这本应该一片红色的房子里满室皆白。她宁愿沈素琴是被骗的,也好过现在已经心如枯槁;但她又想她早就知道,免得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骤然知晓、直面绝望。
但是沈素琴要拜堂了,她手中牵着红绸,另一端确实一个怀抱着牌位的小厮。
苏钰只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她吞咽了一口口水,站在了那个小厮身前:该与沈素琴拜堂成亲的,就是自己。
她侧头看着沈素琴,然后在喜娘的高声呐喊下,开始了拜堂。
“一拜天地。”
明黄色的道袍落在地上,苏钰恭恭敬敬对着苍天,和沈素琴一同跪下。她发自真心感谢上苍,让她能够与沈素琴相遇,所以她磕得特别实在,连额头上都沾上了地上的灰尘。
“二拜高堂。”
这一次,苏钰却没有跪下,她看着沈素琴缓缓跪倒在地,朝着高堂之上的两个人缓缓拜了下去。在这瞬间,苏钰甚至想要掏出巡月剑,把这两个老鬼给斩了。
“夫妻对拜。”
到了这个时候,苏钰深吸一口气,看着跟自己面对面的沈素琴。恍惚间,她想到了上一次和沈素琴拜堂时的场景。苏钰喉咙微动,她缓缓喊了一声:“娘子。”她看到沈素琴握着红绸的绳子紧了紧,她知道沈素琴不可能听到自己说的话,但还是想,她若是知道,该有多好。
现在陪着她拜堂的,不是什么意见死去的夫君,也不是那莫名其妙的牌位,而是准备与她共度一生的人。
苏钰和沈素琴面对面跪下,明黄色的道袍和红色的嫁衣堆在一起,她们俩离得极近,苏钰老老实实磕在地上,下一刻,却看到沈素琴慌忙地起身,她蓦地站起身来,一把掀开自己红色的盖头,然后面带惶恐,眸子里攒着惊惧,看着这个和自己预想中完全不同的地方。
苏钰在这一刻明白了:她是不知情的。
恐怕在夫妻对拜的时候,她察觉到对面的不对劲,对方没有穿着红色的喜服,跪拜下去的时候,只看到黑色的衣摆。她还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一时之间就陷入了慌乱。
沈素琴面上一片苍白,她伸出手指指着苏钰——或者说是她身后抱着牌位的小厮,惊声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她身后的喜娘和身旁的老嬷嬷对视一眼,伸出手来,抓住了沈素琴:“新娘子,这礼还没成,可不能摘了盖头!”
两个手脚麻利的老嬷嬷,按理来说应该能按住沈素琴,但实际上,沈素琴太过惊慌,根本没办法按住,喜娘招呼着小厮们:“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摁住她!”
苏钰站在一边,紧紧握着拳,她的指甲嵌入到手掌心里,却一丁点疼痛都感受不到。苏钰非常清楚的知道,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到。
苏钰就这么看着小厮压着沈素琴,把她一路连拖带拽,带到了内院里。内厅还在停灵,放着两副棺材,一副已经合上,另一副,却等待着它的主人。沈素琴尖声叫着,眼泪从眼睛里不停往下掉落,却没有一个人手软放过她,在沈素琴的挣扎下,她被塞进了棺材里,棺材板就要盖上。
苏钰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她一边喊着“放开她”,一边想要把这些人从沈素琴身边拉开。但是这些终究是徒劳无功,她动不了这些“人”分毫。他们将那棺材板,盖在了沈素琴的棺材上,一颗钉子、一颗钉子,缓缓落下。铁锤敲打着钉子发出的声音,也没能遮过沈素琴的惨嚎。
沈素琴在棺材里,苏钰在棺材外。
苏钰的手还放在棺材上,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们之间,隔了千年。
棺材里的沈素琴哭喊了很久,作为小家碧玉的小姐,她骂人的词汇有限,从开始寥寥无几的咒骂,到充满哭腔的请求,到最后有气无力的哀嚎。沈素琴就这么在棺材里,缓缓流逝着自己的生命。
沈素琴是怎么死的?没人知道。
只知道几天后,棺材里没了声息,前几天抬着喜轿进门的轿夫,换了一身素白的麻布,再一次将沈素琴抬出了这户人家,同行的还有,她早就死去的夫君。
苏钰跟着吹奏唢呐、撒着纸钱的队伍,来到了村子郊外的坟墓。苏钰看着他们将沈素琴下葬,也看到了早就立好的墓碑。等所有人离开后,她看着那墓碑上的字,只觉得异常碍眼。
苏钰用巡月剑,一笔一笔抹掉那上面的字,然后把背包里沈素琴的牌位拿了出来,她放到了沈素琴的坟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