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一九五八年来临了。
先是户籍政策的出台,按照户口登记条例对人口流动实行了严格管制,城乡居民分为了“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户籍跟地域也绑在了一起。为了加强城市管理,农民没有介绍信或招工指标就不能进城务工,否则将被作为“盲流”处理。
这跟国家优先发展城市工业有关。解放后家底被旧政权掏了个空,可谓“一穷二白”啥都没有,科技要进步工业要发展,就得农业做支撑,也唯有这样才能加快发展进度。再说,我们本来就是个农业大国,工业基础薄弱,主要集中在城市里,只有减轻城市负担工业才能向前迈进。而解放初期,国内的粮食还不足以养活那么多城里人,只有控制城市人口才能保持平稳的社会秩序,不管是物价还是治安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可这么一来,城市和农村就拉开了距离。
以前城乡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差别也不大。可现在“户粮关系”绑在了一起,城镇户口吃商品粮,农村户口吃集体粮,这就有了很大的差距。十多年后,两种户籍可谓两重天,农家孩子要想跃上龙门一个是招工进城另一个就是考大学。即便到了后世,考学依然是改变身份地位的最佳方式。
早两年,户籍登记就开始了。那时候没跟口粮没挂在一起,也没人当回事。可现在有了城市户口就能吃上平价粮了,农民对此也有所醒悟,就想着法子变成城镇户口。可没有招工指标,这比登天还难。
姜茂山和徐秀兰同志是暗自庆幸。
当年,椿芽为了这个可是煞费苦心。这是把下半辈子的问题都解决了?这闺女真是不一般啊。当收到椿芽的来信,说攒些粮食多弄些吃的,就一一照办了。闺女说啥都是有理由的,甭管明白还是不明白,闭着眼睛去办就成。
姜茂山还跟徐秀兰说:“椿芽娘,等到春天去养蜂场看看,买些蜂蜜搁在地窖里攒着,到时候再给椿芽那边送过去一些……”
“嗯,我都记得呢……”徐秀兰答应着。
这是椿芽特意叮嘱的,说不管那蜂蜜多贵都要买,这东西可顶放了,营养价值也高,还能润肺化痰治病呢!爷爷奶奶也要经常喝这个,保管冬天里不咳嗽。
一九五八年,是非同寻常的一年。
为了加快社会主义的前进步伐,全国各地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都是大干、快干,外加上蛮干。这时候好消息频传,宝成铁路宣布通车了。这可是开天辟地的一件大事,过去常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这块硬骨头硬是被工程部队给啃下了。被这股胜利的喜悦激荡着,全国上下都是欢天喜地,就跟过节似的。
紧接着,人民公社宣告成立了。
不过短短几年,农村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单门独户的小农经济到农业合作社再到集体所有制经济,村委会变成了生产大队,区政府也变成了人民公社。
青沙河流域属于解放较早的地区,也是率先实行“土改”的。青溪镇辖下都是产粮地,也是第一批宣布成立人民公社的,姜家湾也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村子里架起了大喇叭,一大早就播报新闻、传达着文件精神。到了出工点,村头的大钟就“当当当”地敲响了,社员们陆陆续续地从家里出来,肩上扛着锄头,脸上带着笑容,就是脚步慢腾腾地,磨蹭着,总想着偷个懒儿。到了收工点,一个二个都麻利起来,蹿得比兔子都快。
白天下地干活,晚上聚在一起学习。
当然,比起城里的工人,农民们的思想觉悟要低得多。聚在一起学习归学习,闲谈是免不了的,妇女们大都做着针线活儿,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汉子们就高声说着笑话,气氛很是热闹。生产队长在台上念着报纸,见下面乱腾得实在不像个样子,就拍拍桌子让大伙儿安静下来,可拍得狠了就累得手疼。底下的社员们见队长疼得呲牙咧嘴的,就跟着哄笑起来。
集体的日子是欢乐的,也是充满理想主义的。
可理想跟现实之间往往存在着差距。尤其是农民,小农意识是刻在骨子里的,私心也是免不了的。平日里,总是琢磨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自留地,哪肯给集体掏力?想思想一下子飞跃到“大公无私”的境界?这恐怕很难。
椿芽看着外界的变化,听着家乡的事儿。
集体经济不是不好,而是管理方式的问题。上面却高估了农民的思想觉悟,以为搞了大集体,农民兄弟就奔着幸福生活而去了?殊不知,那些偷奸耍滑的反而多了起来。干活偷懒,下地出工不出力,光想着钻空子,轮到分粮食分红时却很积极,生怕分得少了。这就像一股子传染病,影响到了其他群众的积极性,也为粮食生产埋下了隐患。
可紧接着,跃进就要开始了。这也意味全国上下头脑一片发热,在大干快干之后又将迎来一波新的**。
椿芽想着,心里一阵发颤。
社会主义制度建立之初,从上到下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谁都没有经验。当有人提出快速进入社会主义时,响应者还不少。这个出发点是美好的,可物质生活水平却远未达到,这就脱离了实际成了空想。想想这一年里发生的那些欢腾事儿,就有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