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小海豚带着一堆战利品回了海底,把药和蛋糕都放到贝壳里藏起来,又把自己收集到的漂亮珍珠贝壳送给了海怪们后,便钻进贝壳床里不出来了。
海怪们看着紧紧闭着的巨大贝壳,面面相觑。
“这是在沈风骨那闹脾气了?”水母摸了摸坚硬的贝壳,有些担忧。
“看着不像是生气。崽这是难过了。”珊瑚叹息一声。
海龟看起来倒像是早有预料,慢悠悠说:“沈风骨对于冉木来说,不是普通的饲主。就算他忘了,他们也确实已经结婚,感情是唯一无法被记忆篡改的东西。”
虎头鲸过去用背鳍敲了敲贝壳,粗声粗气地说:“崽,出来吧,里面闷。长老们有话问你。”
“是啊,你那么怕黑,快出来。”海星无意识地补了一刀。
冉木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紧闭的贝壳才开了一条缝,小海豚竟是只把一边圆圆的背鳍塞了出来,细声细气地叫唤道:
“我才不怕黑!要长老牵。”
“好好好你不怕黑。”虎头鲸边安慰着边游过去,拍了拍那只背鳍,问道:“崽,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海里,对吗?”
“嗯。忘记了。”小海豚有些沮丧地回答,停顿了片刻,又忽然小心翼翼地问:
“长老,我是不是自己偷跑到海里的,没有告诉沈风骨,所以他就很难过。”
“哪有的事。”海星直接否认,“海龟偷偷问过沈风骨了,他说不是。”
“可是没人看到我是怎么来海里的。沈风骨可能就觉得,是我不听话,不要他了,自己跑路。”
小海豚的叫声听着又软嫩又委屈,呜咽道:
“然后现在,我又想待在海里,沈风骨就没有海豚了。今天我跟他拿药,他就知道了。以前沈风骨都自己一个人住,现在又是一个人。”
“不会的,沈风骨对崽那么好,他不会误会你。”珊瑚连忙靠过来安慰,“你看,每次见到崽他都没生气,也没强行留你在游艇,不是挺好吗?”
对啊,不是挺好吗?
冉木趴在贝壳里,缓缓晃了晃黑色的小脑袋。
往日清脆稚嫩的海豚音带上了些许伤心的呜咽,认真地问:
“长老,养养是不是脾气坏?堕神海是我的家,长老都在这里。养养小时候被人钓上岸了,长老就在海里等我好多年。现在我回来了,我觉得陪着长老一直住在这里,才是对的。”
没等海怪们回应,小海豚又说:
“可是,沈风骨对养养也很好。养养不上岸,沈风骨就很难过。我知道人类都要工作,沈风骨以前每天都很忙,总是要开会。这里离岸上那么远,他就很辛苦。”
海怪们听到这里,总算是弄明白了自家的崽在难过什么,不由欣慰地笑起来,调侃道:
“崽也懂得心疼人了。以前就知道张着嘴巴到处咬。”
海龟敲了敲贝壳,和蔼地说:
“冉木,长老们其实并不是一定要留你在海里,大海是自由的,可同时也是危险而孤独的。我们都活了几万年了早就习惯,可你不一样,你还这么小。”
“没错。在你这个年纪,长老们还在岸上学玩泥巴呢,每一只海怪都去过人类社会。”珊瑚温柔地解释。
虎头鲸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道:“崽就算去了岸上,也能随时变成人来海边见我们,这么简单的道理咋就不懂?”
海怪们几乎是轮番上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说服冉木上岸,完全忘记了一开始他们还打算把崽留在海里自己养呢。
小海豚最后还是从贝壳里出来了,趴在虎头鲸背上呜咽了许久,被驼着去海面上看了许久的星星月亮,才沉沉睡去。
直至万籁俱寂,海龟才回了海底,将冉木的所有东西,都用橡皮绳串了起来。
木头雕成的鸭子、印着小黄鸡的游泳圈、漂亮的贝壳、蛋糕和药、八音盒……
在小海豚无意识的时候,橡皮绳再次被轻轻套到了他身上。那根承载着沈风骨所有忧虑与温柔的橡皮绳,现在同样承载了海怪家长们殷切的期望。
“冉木,你是我们海怪一族唯一的后辈。长老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就这样永远沉睡在海底,见不到面不要紧,我们知道你过得很好就可以。海怪习惯了大海,在这里一样过得很好。大海给不了你庇护,沈风骨可以,长老都很放心。”
苍老慈爱的叮嘱,仿佛随着温柔的海波,划进了梦里。
而这一夜,皎洁明亮的圆月高挂天空,如银月色在深蓝广袤的海面上织就了甜美的梦境。
堕神海的海怪们彻夜未眠,眼中倒映着的皆是同一轮归乡的明月,同一抹酣睡的身影。
第二天,冉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趴在虎头鲸背上。
而长老们都分散在各处捕猎,海星甚至已经跟海鸥们一块唱起了歌。
一个平常又安宁的日子。
可惜,没一会儿,附近那头经常同冉木玩耍的小鲸鱼就冲了过来,一口咬住小海豚的尾鳍就往外拖,边拖还边口齿不清地叫道:
“那只船要走了!我们看到那些人类把船开走了!”
小海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