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么感受呢?
燕云铭从前觉得自己绝不会惧怕,英雄自然该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然而,当被粗粝的麻绳捆绑住躯体,望着过于高远暗沉的夜空,天上繁星点点如众生冷眼,地上火把束束如众生怒火,冰凉的空气涌入胸腔,他还是忍不住身体微微颤抖。
他不过只是一个平凡人而已。
平凡的在死亡面前害怕的牙齿打颤。
而随着夜风的凉意逐渐侵入,身体渐渐僵硬,理智似乎也随着温度的丧失渐渐流逝。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悔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直面死亡,他像是曾经最看不起的人那样狼狈的风度尽失。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燕云铭被捆绑在高处,周围黑压压看不清边界在哪儿的人群像是看到猎物的野兽,他们红着眼,神色狰狞,都想要结束他的生命。
他们的吼声和燕云铭震耳的心跳声重合,一声又一声,富有节奏,就像死亡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人真的会生来有罪吗?坚定如燕云铭也忍不住怀疑自己。而当脚下的柴火被点燃,灰色的烟气呛得眼睛发疼,而待灼热的火苗缠绕上脚心,在从未有过的苦痛中,燕云铭再也无心思考他是不是有错,为何受苦的是他。
活下去,他想要活下去。
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呐喊。
他全部的身心只有这一个念头。
只要能够让他活下去,无论怎么样,哪怕是跪下来苟延残喘,他也想要活下去。
一颗流星划破夜空。
在燕云铭陷入绝望的那一刻,他的愿望竟然实现了。
他这才发现划破夜空的不是流星,而是因为速度太快只留下残影的马车。
一只雪色的小狐狸用留着淡粉色指甲的细爪握住缰绳,一狐狸一马的神情保持了高度的一致,他们严肃着脸,仿佛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
他们直直冲向他,在燕云铭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倒映下亮晶晶的影像。
下一刻,捆绑住身体的麻绳像是被刀割一般裂开。
燕云铭浑身僵硬着被毛茸茸的狐尾拉进马车里。
马车载到人后极速升高,高空中的风像刀子一般直扑向人脸。
燕云铭的身体依旧冰冷,僵硬在马车里无法动弹,泪水不自觉流了满脸,被风一吹,更是针扎一般的痛楚。
可奇怪的是,这痛楚竟带来一种欣悦。连呼啸的风也变得很温柔。小狐狸没有说话,在寂静里,仿佛某种过于久远,久远到自己也不可知的缺憾被悄然补足。
良久,久到已经看不到地上的灯火,向下望都是漆黑一片。马车不知什么时候抛弃了极速行驶,悠然下降,落到一片山林旁,惊起草丛中的一窝火萤,撒下如绿叶一般大小的翠色的光芒。
赢月原以为这哭的稀里哗啦的孩子会抱怨她来得太晚,又或者关心夏国怎么样,他离开后会不会给国家带来麻烦,死脑筋的想要回去。
没想到他只是依靠在马车的软垫上,颤抖着手以一种不会给她带来不适但不会让握紧的东西离开的力道握住她的尾巴。
半晌后,这个似乎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孩子忽然开口道:“为什么要救我呢?”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风刺过的沙哑,语速也因此不是很快,词语间略有停顿。但第一句话像是打破了什么障碍,接下来他的表达流利多了。
“对你来说我根本不算什么,对吧”
抛开感情的影响,以局外人的身份审视,很自然就能发现不同于他逐渐把小狐狸放在心上,从始至终,小狐狸都把他当成熟悉的陌生人。
如同在同一屋檐下躲雨,见面,打招呼,而雨停后,各自分离。
所以,这样的你——
“为什么要救我呢?”
赢月讶然抬头,燕云铭的脸上还有烟气熏出来的黑色印迹,又被泪水带了满脸,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可在这样的狼狈里,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赢月惊讶他的敏锐,或许是被他问出问题的认真所感染,赢月也花了时间来思考。
野外生长的火萤因为马车降落的动静飞起,又因为长久的宁静重新回到草丛深处。天地间唯一的光亮只有头顶满天的繁星。
“大概是不想成为过关的机器……吧,”赢月说话的语气里也有些许的不确定,“我是来玩游戏的,不是被游戏玩?”
对上燕云铭困惑的眼神,赢月笑了下。
“反正,你只要知道我想这么做就行了。”
“而且不只是我吧,呶”赢月用爪子指了指马车,“你们家的东西都不觉得眼熟。”
燕云铭愣了一下,他呆呆的看着马车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大滴的泪水砸在衣服上,慢慢的,无声的泪水变成了抽噎。
黑暗里,谁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天色渐明。
可惜安宁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小心!”赢月的眼神一厉,尾巴薅住小朋友避开了不远处的攻击。
此时橘红色的太阳刚好跳出地平线。清晨的辉光里,赢月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身量修长,面容平凡,看起来大概二十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