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果然在南县人人都知道。
决定在南县多停留几天后,苏彤和周围的人稍作打听,虽然大家都有所避讳不肯多言,但也大概知道了赵家的情况。
那个挨打的老太太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徐宝饴。
在那个年代,会给女儿取这么好听名字的家庭一定不差,而且父母一定将她视她如珍宝。
被父母宝贝的孩子,长大后嫁了一个还算心仪的丈夫,第二年就生下了个儿子。
如果没有战争,也能这样不咸不淡幸福下去。
不幸始于她23岁那年,城破人亡。
她的父母兄长在炮火中丧生,她在逃亡中和丈夫失散。
她和好几个邻居女性被抓走,忍受了几个月屈辱的生活。
后来,山河收复,她们那些在炼狱中生活的人也终于得救。
再后来,她和同街几个女人受辱的事被传开,其他几人承受不住压力,有的选择了结束自己的性命,有的选择远走他乡。
她坚持了下来,却是丈夫的不待见,长子的不理解。
“做出那样丢人的事,都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活着。”
这话是苏彤在向别人打听时,听到最多的。
每向人多了解一分,那双捂住苏彤心口的无形的手就像加大了力度,闷得她喘不过气,痛苦难耐。
她站在南县城内最大的那条河流边,看着几近枯竭的河流,一如此刻的心情。
一直都知道这个社会对女性有多苛刻,哪怕在那些宽容、平常对待女性再嫁的时代。
自懵懵懂懂的豆蔻年纪起,她就非常不理解,为什么水性杨花是形容女性,风流倜傥是形容男性?
她找不到答案,社会也给不了她答案。
过去的那些,和今日了解到的徐宝饴老奶奶遭遇比,都不算什么了。
抬手看了眼手表,她已经在这河边站了半个多小时了。
太阳已经很晒,闷得她额头直冒汗。
抬头望了眼天空,阳光刺眼,刺得她睁不开眼。
也正是这刺眼的阳光,让苏彤忽然下定了决心。
不行,明明早已雨过天晴,阳光灿烂,每个人都活在阳光之下,为什么不幸的受害者却依然还要活在湖南之中?
这么想,她不怕了。
多管闲事也罢,会被那对畜生伤害也罢,她都必须要去徐老奶奶家一趟。
她不知道去了能改变什么,只知道要去。
苏彤凭着了解到的线索,一路走一路问,总算找到了徐宝饴老太太家。
赵家虽然在小巷子里,不过并不差,是独栋的两层小洋楼,只是有些陈陋旧陋,看得出有一定的历史年限。
从建筑风格看,苏彤揣测应该是二四十年代建的。
可见在以前赵家应该也是条件不错的,不然徐家怎么可能将女儿嫁给他们家。
小洋楼一楼的右侧用木头
搭了个小矮房,一开始苏彤还以为是搭来堆放杂物的。
她看到一五六十岁的大妈从赵家洋楼走出来,猜测可能是赵家人,便硬着头皮问她徐老奶奶的事。
大妈一脸嫌恶看着苏彤,凶巴巴问:“你找她干什么?”说完指了指那个小矮房:“在那呢。”
语气里满是嫌弃,仿佛多看一眼那个地方都会沾染上晦气。
苏彤莫名一肚子气,同为女性,怎么能对女性那么大敌意。
不过苏彤不想和她怄气,她今日过来是想看看徐老太太的。
苏彤朝矮房子走去,所谓门不过是一块缝缝补补又缝缝补补的模板,轻轻一拿就拿开了。
看到里面的场景,苏彤顿时说不出话,眼眶瞬间被打湿。
两个平方大的小木房,老太太正卷缩成一团,躺在那只铺了一层薄垫的地上。一看就不对劲。
苏彤没时间难过,连忙弯腰进去,喊了几声奶奶,奈何全没回应。
伸手一摸,身子滚烫。
发烧了,而且烧得不轻。
竟然没有人管她,就这样任由她烧吗?如果自己今日没过来,苏彤甚至不敢肯定,她是不是就会烧死在这个小房子里。
不行,必须得尽快送医院。
苏彤想叫醒徐老太太,奈何她早已烧得没有意识。
想抱起,力气又不够。
正无助准备去外头喊人之际,老太太的傻儿子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碗,碗中装着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苏彤也不管傻儿子能不能听懂,比划着让他将老太太背起。
傻儿子一开始却是没听懂,傻傻举着碗,说是药。
苏彤气坏了,连忙说:“你那是什么药,怎么能吃。”
“狗,狗狗生病也吃这些。”傻儿子愣愣解释。
“人生病了得送医院!”苏彤急死了,“医院,送医院。”
好在傻子再傻,也听懂了医院二字,明白了苏彤是想将他母亲送医院,于是立刻背起母亲。
送到医院,医生都吓到了,再给老太太检查并输液后,本来就忙得挪不开身的医生,还是把苏彤和傻子批评了一顿,批评他们怎么能将病人拖到这么严重才送来。再晚来一步,老太太可能神仙都难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