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没有料到影山步只是凝视着他,不因为自己主动递出的和好的信号而触动。然后影山步手上突然用力,将人生生拉了起来。
“没有必要。”他轻描淡写地低声答道,眼帘低垂,伸手拢了拢活动中扯松的道服衣襟。
一番运动下来,他竟也只是额发发梢微微濡湿,神闲气定。
说罢,他对松田阵平按礼数鞠了一躬便径自下场了。
场下的人听不清两人近距离说的话,尤其是影山步刻意压低声音之后。
他们只能看到影山步对松田阵平伸出手,然后松田阵平说了什么,被拉了起来。紧接着影山步简单回答了一句,让松田阵平的表情变得很差,之后就径自离开了。
“怎么了阵平酱?”萩原研二见松田阵平一屁股坐到自己边上,唯恐天下不乱地笑眯眯补刀。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扯起雪白道服的衣领擦了一把鬓角滑落的汗水,不爽道:“那个家伙太傲慢了吧!”
诸伏景光凑过来好奇问道:“怎么了,你们说了什么?”
松田阵平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心烦,但意外的是已经比吵完架那天之后缓和了很多。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没有细想,然而仅仅只是看到影山步的身影时,就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样磊落的人不会也不该心有龌龊。
松田阵平的性格率性不羁,虽然有些心高气傲,却并不会因为自己先示弱而感到抹不开面子,坦坦荡荡地告知了朋友们刚才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
唐突从身后斜上方响起来的声音让众人吓得纷纷“哇啊”了一声,转头看到了弯腰听了个明白的伊达航,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久。
“喂喂班长,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松田阵平首当其冲,像是看到身后有黄瓜的猫一样险些被吓得跳起来,忍不住对伊达航抱怨道。
这个在比试场上巍巍伫立,不可撼动的硬汉此时则弯着腰笑得很亲和,挠头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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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室。
“今年你也会像去年一样严格吗?”
校长伸手取过窗边桌上的电热水壶,从中中倾倒出半杯热水,将杯中茶包冲得上下翻滚。
坐在对面的霜岛雅树后背挺直如松,与座椅靠背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他边对校长道谢,边接过茶杯,然后端起茶杯闻了一下杯中四溢的茶香,平静答道:“我认为我的标准并不过分。”
校长莞尔一笑道:“按照你的标准的话,每年我们要少很多毕业生了。”
“不合适的人除了做警察之外还会有很多别的选项。这世界上那么多条路,警察未必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而不合适的警察也不应该是公众唯一的选择。”
眉目深邃的中年硬汉语气冷漠,将手中杯壁滚烫的茶水轻轻放回桌面。他对于之前将每个学生都查了个底朝天的做法态度十分坚决,没有任何迟疑和后悔。
校长显然清楚霜岛雅树来到警校的前因后果,叹了口气,问道:“你的腿好些了么?”
霜岛雅树对此也有些无奈,他摇头道:“比起去年有所好转,但仍然需要坚持复健。”
“你在警校花的时间太长了,还是康复比较重要啊。”校长关切道,“你的升迁……唉,谁能想到你转头就到警校来了。”
警校的教官们职位都是警部补,采取轮换制度。而霜岛雅树的警部警衔已经属于鹤立鸡群了,但依照校长的言辞,似乎背后还有些隐情。
许多任警校校长都身兼数职,因为警校运转并不需要时刻操心,而长官们自有数不清的新案件或者政策需要抽出精力协调管理,越往上便越涉及到官场政治,与基层切实做实务有很大差异。而眼前的校长则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因此卸下了除却校长之外的其他杂务,倒也乐得轻松。
很多人在官场上汲汲营营,临到了换届之时也舍不得放下手中权力,试图为自己的子孙后代和同派系的晚辈铺一条青云路,以便自己在离开之后能够得到晚辈的尊敬推崇,甚至是生活上依然能够享受隐形的特权。
然而校长对此不以为意,大约这也是他与霜岛雅树脾性相投,关系不错的原因之一。
“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在现场做刑警吗?”
霜岛雅树没有回答。他低头凝视杯中绿莹莹的茶水,似乎在回忆些什么,最终沉声道:“……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校长微微摇头,“两年前的案子不应该一直牵扯着你,我知道对你来说有些难,但是在这个国家,职位越高,能够做的事和得到的信息才越多。你也已经入行这么多年了,该看明白了。”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男人低声道:“谢谢您的建议,我会慎重考虑的。”
有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说这些了,反正你的决定一向很难改变。今年你的进展怎么样,这都一个月了,我还没见到有学生被你劝退呢。”校长双手捧着茶杯,笑眯眯地揶揄道。
“我这一届的学生都还可以。”霜岛雅树顿了顿,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最终还是开口说道,“鬼冢班有一个学生……我还在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