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停下的概念。
被满腔激烈跌宕的感情影响了心绪,他甚至没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丧心病狂——忽略前因后果直观地看下来,降谷警官简直是在亲身诠释什么叫做虐猫“变态”。
他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搞来了多少负债——三年后刚冒头就让“江崎源”手抖多签的那一个零,故意塞满红姜的三明治一个算九万美金欠债,造价数千万美金一台的超级电脑共毁坏七台,“江崎源”昂贵的西装外套领带衬衫……以及,最重要的、可以视作世界最强高利贷的欠债。
此时被他气死机的倒血霉绝症患者的医药费和心理损失费若干,上不封顶,日翻十倍,他还到下辈子也还不起。
虽说理论上他也有还得起的可能性:全世界仅此一只的黑衣组织BOSS就在他手里,现在赶紧给Gin发一封绑架信索要天价赎金,这不就能一秒还上了么?厚道点还能顺便把他同期们的欠债一起还上了。
——当然,鉴于降谷警官并不知道自己绑架的是黑衣组织BOSS,他唯一一条有可能还债一身轻的道路也被堵死了。
未来的昏暗无光暂时与此刻的降谷零无关。
不由分说把“江崎源”的衬衫扯开,看清了被红发男人严密隐藏起来的“秘密”的全貌后,他像是被天外的陨石撞到了头,不只是脑子宕机,尖锐的耳鸣持续了半晌。
男人的臂膀被束缚带绑紧,被大力撕裂的布料就卡着束缚带的上端,从前襟断在了肩胛稍下的位置,露出了洒满红发的半边胸膛、左肩和一小截上臂。
降谷零毫不犹豫把碍事的头发拨开。
其实不用撩开他也看到了,那凌乱交错在皮肤表面的一道道裂痕颜色太过显眼,红色根本挡不住。
大概在伸手的时候,降谷零的理智就蒸发了大半,等到他看似冷静地一眼扫过,发现男人身上裂痕的数量竟难以数清时,时间便停滞了。
裂痕宛如黝黑的荆棘,无情残忍地勒进还【活着】的人的身体,切割开脆弱的皮肉,汲取更深处的血液作为营养。
……从左手的每一根指尖开始向上蔓延。
荆棘覆盖了整条左臂,在肩头抽长出些许充满死气的细长枝条,一部分成了肩胛上灰暗的纹路,一部分绕到前方,攀爬上左侧锁骨和中间偏左的心房。
原本嵌在心口的狰狞伤疤不见了,却是更为骇然可怖的皲裂取而代之。
“…………”
降谷零的手指抽动几下,重新抬起,覆在红发男人皮肤表面的动作状若干脆利落,不见任何拖泥带水,只有他自己知晓隐藏在这一举动之下的艰难。
还需要更进一步确认,必须这么做……他想着。
金发男人结合视野前所未有认真地分析,从指腹传来的触感极为粗糙,这些自然不是单纯覆盖在皮肤层的线条。
柔软的血肉如蛛网般开裂,似是经过颇为漫长的时间变色干硬,黑色也从缝隙中间渗漏出来,最深处隐隐能看到一丝正常的红色,如果稍微用力将裂痕掰开,不出意外肯定会流血。
换而言之,只要放着不动,应该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也不会出血……
是否还残留痛感要询问本人,降谷零再怎么想知道这些该死的裂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会上手去掰,看会不会流血。
嘴唇微动,金发男人想说点什么。
可压抑的情感以及混乱的思绪堵住了他的喉咙,他表情空白,说不出一个字。
降谷零终于相信了。
各种超出想象的现象没法解释,他接受了,这个世界本就是光怪陆离的,源千穆死而复生——当然可以是匪夷所思却成真了的奇迹之一。
假定没有猜错,裂痕是身体被火光撕裂后重组的遗留物。
只是为了耍弄区区一个身份在不知情时暴露的卧底,黑衣组织没必要大费周章,专门弄出这么一个“高仿品”。
也就是说,烙印进他眼的伤痕,苦难,疼痛,都是【真实】的。
江崎源就是源千穆,源千穆还活着,就在他面前。
降谷零变得迟钝的脑袋冷不防冒出一个念头:他现在,该哭还是该笑?该生气还是该狂喜?
正常情况应该两者参半……?
失而复得可不是谁都能幸运地摊上的大好事,哪怕是29岁城府极深降谷零,遇到这事也会高兴得快哭出来。
但降谷零这人习惯性在狂喜中也要保持思考。
他压抑着冲到眼眶和头顶,酥酥麻麻扩散至全身的酸楚火热,不合时宜却又理所应当地豁然想到——
所以……源千穆坐在网咖当大爷,让他强颜欢笑给他端了一个月的茶,硬是没有给他一点暗示透底的打算,后来同期们一个个不见了,这家伙还摆出一副招人嫌的恶人脸,堂而皇之地恐吓威胁他?
拳头忽然硬了。
不对……源千穆是处在被组织控制的状态,他的言行举止,可能都不自由。如今回想起来,他们“撕破脸”后唯一一次私下交集,他就给了他无数暗示……甚至是最直白的明示。
拳头又松,降谷零的双眼微微睁大,眼底的呆滞扩散得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