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口。
“一昧的倔强对你也没有好处啊。”男人轻叹。
“好吧,你又做出了一个难度更高的选择。”被再度拒绝的他坦然收回手,两手在桌上轻轻一撑,站了起来,“我能做的就是尊重,嗯,尊重你的选择,然后,在你后悔的时候……”
“多虑了,我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也不会给你看笑话的机会。”
“留点余地总是好的,还是说,你就这么恨我,觉得我在你跌落的时刻永远不会伸手,只会冷眼旁观到最后,再把你踏得更深。”
“你不会么?”源千穆反问。
“唔,好问题,我会吗?就算我说不会,你也不信吧。”男人笑着。
慵懒坐着时还看不出来,只觉得外表差距甚远的两人身量相差无几,但当男人双足平稳地站在地上,与红发青年不过半拳之距时,鲜明的区别顿时出来了。
他比红发青年高出不少,同样穿着白大褂,红发青年被下坠的衣摆拉得消瘦,面色似在光影交接处被涂抹得灰白,而他则将过于肥大单薄的外套撑了起来,随意的举动便透着游刃有余的潇洒,这也是成天待在实验室的艾利克斯博士不可能拥有的独特气场。
源千穆直面他的第一时间便想皱眉,自己正被死死压制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他甚至意识到,自己在男人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这个结论源千穆自然难以接受,因其生起克制不住的怒火。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不自禁地收缩。
男人撕下了脸上的易容。
与他同色的红发微卷,年轻俊朗的眉眼宛如镜中的反射,眼角微微的上扬,薄而浅淡的唇线……每一处细节竟也一模一样。
除了那双眼蓝得魅惑人心。
“自己”正在含笑注视震惊的、呆住的自己。
“我记得,你自学的第二门课程就是心理学,而且,还学得很不错。”
他轻轻抬手,鼓励一般搭住了红发青年的肩。
手下没有摸索到骨骼肌肉的颤抖,却有不可避免的僵硬触感,男人便用合适的力道在他肩上轻拍。
上身微微向前倾,在两人的胸膛将要相撞时,他停下了,嗓音轻柔如和风絮语:“你不相信我,选择相信自己,那你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吗?我是否真心,是否欺骗了你,是否像你恨我那样,把你视作无所谓的棋子……你是可以看出来的,为什么,故意视而不见呢?”
“…………”
这一刻,源千穆的直觉已经提前告诉了他,他永远摆脱不了这个人。
因为他下意识回避的事实,被男人无情揭开了。
虽然矛盾得难以置信,虽然荒谬到无法解释,但他的确发现了,有一条斩不断的锁链,牢牢连接在他和这个男人之间。
男人没有骗他的必要,说出的话也是真心实意——可他用最温柔的目光把他逼上绝境,也是改变不了的现实。
这条扭曲的锁链把他锁住了。
“你……到底想利用我做什么?”源千穆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男人轻快道。
他又主动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倔强白杨直接便能摸到骨头的双肩,不怎么满意地蹙眉一瞬,就将他血脉连接的弟弟揽进自己怀里。
体格差的优势在这时派上了用场,男人很容易就把红发青年罩住。
最初只是浅浅地抱住他,手掌覆上他单薄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
“你原本活不过十八岁,所以,看到你顽强地坚持到现在,鲜活地站在我面前,我很高兴。”男人在青年耳边轻声。
“你是一个奇迹……奇迹,我很喜欢这个词,虽然此前我们从未见过,但在你毫不知情的更早的时间里,我就已经在看着你了。”
“……你表示关心的方式真独特。”源千穆终于忍无可忍道,“自我感动地废话一堆,恶不恶心?”
男人不以为意:“确实有点独特,但已经改不掉了,你以后习惯了就好。”
源千穆选择性忽略了所有的废话,强忍住仿佛心脏被捏碎出血的不适。
男人的手透过他的后背,把锁链套上他胸腔里的那团血肉,那只手甚至按上了他背脊上的凸起,肩胛骨的轮廓像欲飞的蝶翼,男人所做的,就是不变地压在这里,直至压断这对脆弱的翅膀。
“你和只会在温水里溺死的鸟雀不同,需要多一点压力才能飞起来,是吗?”
“要是生来就能顺风顺水,谁喜欢自虐呢。”
“我看你就很喜欢。没办法,你要的压力,只能给你了。”
“……”
源千穆需要有极高的个人修养和拒绝自讨苦吃的冷静,才能忍住不说出那个滚字。
“我就像你恨我那样在意你,不,我对你的爱,远比你对我的恨还要多得多,只是你现在还无法理解而已。”
男人自顾自地说完,及时将爆发边缘的红发青年松开。
源千穆嫌恶地后退半步,语气冰冷:“要我做什么,直说。”
——咔。
脚下响起极容易忽略的脆响,源千穆觉察到自己又踩到了四散的碎块,终于低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