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拼命才能苟延残喘,没过上一日能称得上真正“悠闲轻松”的生活,贝尔摩德知道他的想法,从不会在他面前特意提庆生的事情。
在赤井秀一和宫野志保之前,只有一个人会对他说生日快乐,即使知晓他会厌烦,那个人也会不以为然地坚持发来。
从十七岁那年的五月二十一日,发到了二十五岁的今天。
每次只有一句话:
【生日快乐。我永远喜悦于你的诞生。】
以往这条祝福一送到,源千穆就会冷漠地删掉,第一次收到生日祝福时他还小小地开心了一下,结果第二天就被送到了研究所,这份遭遇实在永生难忘,导致他从不认为“祝福”是祝福,更像是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宣告的恩赐。
男人应该感谢赤井秀一两人,若是没有他们精心策划的惊喜,今天的源千穆也会按照惯例,直接把不受欢迎的特别短讯删掉,而不是在片刻沉默后第一次点开短讯,视线落在简简单单的内容上。
“……”
“喜悦,我的诞生吗。”
源千穆绝不会信男人的话。
但这是两年以前的想法。
他自己也嘲讽自己真是愚蠢又悲哀,明知道这便是男人丝毫不加掩饰的计划,仍被潜移默化,主动地、缓慢地走进了陷阱。
男人对他说过的话,基本都是真的,并且,奇迹般的退让能持续至今天,就是他能展露的最大的诚意。
源千穆无法视而不见,更无法如以前那般冷漠地说服自己。
黑衣组织的BOSS,在源千穆心中,也或多或少有点重要。
虽然兄弟两人的关系太过复杂,他对他的恨远远多过“爱”,无数次明里暗里地反抗他,无视他的“好意”,但这个男人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意义终究不同。
名为“血缘”的扭曲锁链紧锁住他,另一端被男人牢牢牵住……那么,如果他死了,那个男人也会被他拖入地狱么?
源千穆产生了一瞬类似的疑问,而后就给了自己否定的答案。
不用猜也知道,他死透了,那人也会活得好好的——还是多关心自己吧,谁也不知道他还能再度过多少次生日。
想到这里时,本是静静坐着发呆的红发青年忽然抬头,看向厨房的方向。
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和妹妹刚强硬拒绝他来帮忙,正挤在厨房里联手洗碗,矮个头的茶发女孩踩在垫脚的凳子上,一脸严肃地刷着碗筷,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不动声色往旁边移动半步,悄悄把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进橱柜里的奶油清理掉。
同样是亲情,同样是自由,他仍不知悔改,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最没有希望的那一种。
源千穆想,真是越来越讽刺了,想把时间全放在求生路上的他,最近竟然不止一次地出神,想尽量抽出时间,和这两个人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甚至想着,就这样更久地待下去也不错。
可是,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他们总要离开。而即使聚在一起也无法与那股庞大力量对抗的他们,又是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这时候,伴着源千穆异常平静的心声,作为旁观者的观众心头顿沉,像是一下掉进了黑咕隆咚的无底洞。
已经能望见了,他们看的不单单是一个结局已定的“故事”,而是一个人,从鲜活走向死亡的过程。
这个人越痛苦,越挣扎,越拼命,死亡就离他越近。
源千穆活不了多久了——这个血淋淋的结论突然浮现在心头,是因为发生在生日不久后的一个事件。
实验室的门没锁,灯也没有打开。
室内大半区域被阴霾吞没,只有一小块地方是亮着的。
荧屏被乱码般的数据填满,看不懂的字符紧密挤压,组成足以让人头皮发麻的形状,而表面散发出来的微光,却照亮了一张惨白而枯竭,仿佛失去了全部生机的脸。
红发男人在电脑前坐了大半夜。
他早已到了能被叫做“男人”的年龄,可挺拔的身躯,成熟的面貌,内敛的骄傲……哪里都不像。
这是一棵徒剩笔直,内里逐渐被蛀空的枯杨。
实验失败了。
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成功的希望,不过是抓住救命稻草的男人一意孤行不肯舍弃,浪费了太多时间。
结果,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源千穆在他沉默不语的数个小时里想了很多,也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自己将要付出的沉痛代价。
他在自己毫无意识时关掉了电脑,如死木的身体方才动了动。
以往结束了一天的实验,源千穆都会习惯性把凌乱的操作台和散放的资料收拾齐整,再做消毒处理。
可在这个深夜,他打开灯,将占据桌面的东西全部推到一边,也不管有多少重要或不重要的杂物哗啦掉在地上。
他只留下了实验中必不可少的材料,也就是潘多拉的碎块。
大小不一的湛蓝碎块静躺在平台表面,在打亮的灯光下,魅惑人心的魅力无声流转,仿若无边无际的大海,囊括了万千神秘。
嘀嗒。
嘀嗒,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