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杜童天刚朦胧亮就起床了。厨房里已经响起了锅铲的声音,杜童把搁床头上,那条她大姑送她的碎花连衣裙穿上,拿起梳子,对着屋里的小镜子,给自己扎了个辫子。
镜子里,瘦小的瓜子脸还没长开,肌肤暗黄,唯一谈得上好看的便是那双黑黝黝的眸子。
杜童五官没随父母,反而是随了她奶。小巧嘴唇不用特意去勾勒,就微微嘟着,特别有型,狭长的双眼皮、大眼睛,水汪汪的澄澈明亮。
重生回来的杜童,眼底并不见成年人的暮色,反而燃烧着一团火焰,这团火焰,让她看着特别有朝气。
杜童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把梳子搁下,换上凉鞋便去了厨房。
“奶,我去市里买菌种,晚点你让二伯把牛圈楼上的玉米芯给全弄下来,然后打谷子用的木斗也翻出来洗一下。 ”杜童坐到灶台下,一边和她奶说话,一边往灶洞里塞了一把柴。
玉米芯得泡过石灰水才能发酵生菌丝,家里工具有限,没专门泡玉米芯的池子,眼下,也只用木斗代替了。
“好,还需要别的啥东西吗?”肖中云炒着菜,抬头问。
杜童想了想,“二伯今天要是有空的话,就去镇上买十斤石灰,和一摞塑料膜回来吧,塑料膜要厚的那种。要是没空,就等大后天赶集,再去买也成。”
“会不会耽搁了事?”
“就一两天,也耽搁不了啥。”
“成,你赶紧吃饭,趁着太阳没出来,还不热,赶紧出门。”
肖中云把锅里炒的白菜起锅,往灶上一放,催促杜童吃饭。她并不担心杜童一个人去市里,家里三口人,她和杜国树都没去过凤凰市,倒是十五岁的孙女,跟着学校老师,去过几次市里。
所以今儿,她也很放心她一个人去。
杜童应了一声,从木甑子里装了碗干饭,站在灶台边就吃了起来。
农村和城里不能比,城里人早上喜欢吃豆浆油条,或者稀饭咸菜,而农村早饭却必须得是干饭,只有吃饱了,上午才有力气干活。
杜童很喜欢吃她奶做的菜。
她奶做菜,不像别人家那样啥调料都不放,就放点油和盐。她奶炒菜会往油里放几颗花椒,等油喷出香味,再甩点蒜末,整几个干辣椒炝炒。
菜里裹挟着蒜味,香得人直流口水,杜童配着炒白菜,吃了一大碗饭。
肖中云煮好了饭却没吃,她把一家三口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装进桶里,准备等杜童走了,就去洗衣服。而杜国树则是一大早就没了人影,不出意外,应该是和平时一样,趁着没太阳,去割牛草了。
这会儿地里的野草最新鲜,带了点雾水,家里的牛最爱吃。
吃完饭,杜童找她奶拿了一百块,就出了家门。
才七点过,太阳已经从山的那一边爬了出来,山涧薄雾袅袅缠绕,阳光泛出了淡淡银白。
鸳鸯村是个偏僻的小山村,从村里到凤凰市,光在路上消耗的时间就得两三个小时。杜童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山路,又坐了近两个小时的车,才抵达了凤凰市。
九五年的凤凰市并没有二十多年后发达,城中村到处都是,市里最高的一幢建筑,是南山脚下的电信大厦。
杜童对凤凰市很熟悉。
上辈子,她是九九年开始种菌的,她记得,九九年那会儿,凤凰市也只有农资局才有菌种卖。那时候,农资局就在老城区榕树街市政府旁边,后来随着发展,市政府搬迁到了新区,农资局也跟着搬迁了。
杜童熟门熟路地到了农资种子门市。
种子门市不像镇上的种子商店一样,随时都有人光顾,门市里,只有一个看店的阿姨在。
“阿姨,你们这儿有平菇菌的原种卖吗?”进了店,杜童笔直走到玻璃柜前,问售货的阿姨。
这阿姨约摸五十出头,头发齐耳,烫染过,还稍微化过妆。盛夏是售卖种子的淡季,阿姨没啥事,一边看店,一边在柜台后面打毛衣,看着就格外的悠闲。
“啊,菌种?”
听到来的人要买菌种,阿姨似乎有些吃惊,眼睛从半成品毛衣上抬起来,古怪地瞅了眼杜童。
见来买菌种的是个小丫头,她眼中闪过诧异。
杜童冲她礼貌地笑了笑:“嗯,我想买点平菇菌的原种,您这儿有卖的吗?”
现在九五年,杜童不清楚凤凰市有没有菌种卖。
不过想来应该是有的,沙省九六年下半年开始规划农资经济,菌这一块,还是着重规划的。凤凰市属于南省管辖下的城市,与沙省相邻,沙省那边都有卖了,这边想来应该也有了。
“有,有,小妹妹要多少?”看店的阿姨回过神,心里嘀咕着,没想到菌种那玩意还真有人要。
“多少钱一包?”听门市里有菌种卖,杜童心里松了一口气。
要是凤凰市没菌种,她就得去省城一趟,省城太远了,来回一趟车票就得将近一百块。这一百块车费投下去,种菌的成本就高了。
“三块钱一包,一包三斤重,来来来,小妹妹先看看书上的介绍,上面有教怎么种蘑菇。”
看店阿姨说着,从玻璃柜下边的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