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行走在这样的屋子里,只觉一种阴森逼人的气息油然而生。
怎么像个鬼屋一样?江恕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公馆的老管家跟他提过,每到夜深人静时,傅庭雪就会发疯,疯子一样地到处找那个孩子。
他把年幼的男孩逼到死角,让男孩的身体和精神都濒临崩溃。
傅庭雪那时闹出的动静很大,但公馆的仆人都不敢出来阻止,曾经有个女仆实在看不下去他对那个孩子的虐待,出门阻止他的暴行,结果第二天她就被辞退。
后来,即使每晚都传来那种奇怪的声音,像是风的呼啸,又像是孩子的哭声,佣人也不敢出门。
济慈那时会很害怕吗?江恕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很心疼。
应该会吧,他那时候还那么小,肯定很害怕。
外面有风吹进来,走廊上的白纱窗帘被吹动,宛如天使张开洁白的翅膀。
刺脸的风让江恕忍不住闭上双眼,再睁开眼时,他恍惚间看见个白色的影子从他面前飘过,小小的,甚至还不到他的腰。
白色的影子像奶猫一样轻盈又敏捷,它像是在躲什么人似的,脚步匆忙又凌乱。
江恕情不自禁地跟上这个白色的影子,跟它爬上四楼。
四楼也是空荡荡的,白色的影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雕花大门,他握住黄铜的门把手,推开厚重的门。
原来是个柔软温暖的房间,到处都是精致的家具和装饰,天鹅绒床单上压着一层层丝绸被子,重重叠叠的,锦缎上用金银丝织着玫瑰花。
江恕坐到床沿,用手抚摸床上的丝绸被子,触手的冰凉温润。
他环顾四周,没发现那个白色的影子。
角落里有个双开门的大衣柜。
原来他害怕时会躲在柜子里。
犹豫半刻后,江恕走上前,伸出手握住衣柜的把手,缓缓转动。
打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微寒的花香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那个白色的影子,而是满满一衣柜的公主裙,全是用昂贵的丝绸和蕾丝制作的。
这些公主裙被保存得很好,每一件都用真空袋进行密封,不让它们沾上一粒灰尘。
想起这些公主裙是让济慈痛苦的根源之一,江恕把这些裙子全部抱出来,打算抱到楼下去烧掉。
当他把所有的裙子里都抱出来后,发现最底下的木板上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男孩一身红色的骑装,帽子上插着一支金雀花,身下是一匹膘肥体圆的小马。
他表情傲慢又张扬,扬起手里的短柄马鞭,想让小马跑得更快。
男孩身边有个斯文俊秀的男人,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和男孩的步调保持一致。
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个身穿碧玉色丝绸长裙的美妇人,她望着那对并驾齐驱的父子,抿嘴浅浅地笑。
很明显是一家人的合照。
江恕翻到照片的后面,上面写了几个字:
【小贤的五岁生日。】
应该是傅庭雪还没回港城前,济慈和爸爸妈妈的合照。
真是想不到啊,他也会有表情那么鲜活的时候。
江恕伸出手,戳戳照片上那个男孩傲慢的脸,男孩的脸饱满得像只水蜜桃,仿佛能流出香甜的汁水。
他小声道:“小时候那么活泼,怎么现在就一点表情都没有了呢?”
江恕看向那个空荡荡的柜子,仿佛看到一个苍白的男孩抱住膝盖蜷缩在角落里,他把脸深深地埋在了膝上,小小的身体在不自觉地发抖。
要是我那个时候能救你该有多好。
江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心上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抱住那一大堆裙子,抱到楼下烧掉。
望着那堆熊熊燃烧的衣物,江恕又给爷爷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两人迟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老爷子先出声道:“你真的决定好了?”
老爷子的语气无奈又疲惫,在此之前爷孙俩已经又争吵过一次,但依旧拦不住江恕想去德国找人的决心。
江恕看向那座的花园,目光宁静而悠远:“是的,我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哪怕头破血流我也要得到一个回应。”
“如果他不回应你呢?”
“那就当我好人做到底,拯救了一位被外国法外狂徒绑架的无辜男青年。”
那边沉默良久后,老爷子叹气:“值得吗?”
“从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妈妈去世前,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让我永远不要成为你们这样的人。”
而他也被妈妈教育成她期望的模样,永远热情,永远年少青春。
老爷子不说话了,江恕轻笑一声,挂断电话。
挂掉电话后,他的目光突然一愣。
这个季节,所有的植物本该枯萎殆尽,但一朵小小的花却悄悄从泥土中探出头,以顽强的生命力挣扎着。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扒开旁边的杂草。
那是凛冬之时,永冻冰原上的冬蔷薇。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那朵小小的冬蔷薇,像握紧了什么信念。
我会带你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