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城下。
在楚军的方阵当中,大纛旗下,楚国左司马沈诸梁立于戎车之上,一手扶着剑,一手扶着身前的横木,眺望着远处惨烈的战况。
沈诸梁戎马半生,几乎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见过。
但是,像是这种攻坚战,是沈诸梁最不想打的。
新郑城,那可是郑国的国都。
都城一破,就代表着郑国的威严扫地,等同于亡国,郑人岂能不跟楚军拼命?
话虽如此,按照这样的战况,要不了几日,楚军就能捣破新郑城,大获全胜。
当然,楚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灭亡郑国。
郑国可不是徐国、顿国那样的小国,郑国跟鲁国、宋国和卫国一般,属于中等国家,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而且曾经雄起过一回,不容小觑。
灭了郑国,事情是极为严重的。
晋国绝不会坐视不管,甚至于楚国将再一次成为天下公敌。
现在楚军之所以玩命儿的进攻新郑城,只是为了逼迫郑人屈服,订立城下之盟,将楚军所攻占的城邑土地,以国书的形式承认,割让给楚国。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郑国的国君很要强,郑人也并不甘心屈服于楚国。
所以这场战争,就成了拉锯战。
沈诸梁现如今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晋人插手其中。
“鸣金收兵!”
沈诸梁见到天色已晚,便大手一挥下令道。
“左司马,让末将再组织猛士冲上几阵吧!”
说话的,正是楚军的副将白公胜,也就是芈胜。
当年白公胜的父亲太子建逃奔郑国,篡国阴谋失败,而遭到郑人杀害。
白公胜立志为父报仇,自然是十分积极的。
沈诸梁却是摇摇头道:“不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战多日,士卒早已身心俱疲,不堪久战也。”
“传我将令,鸣金收兵!”
“诺!”
不多时,沈诸梁的命令就被传达下去。
原本还在进攻新郑城的楚军将士,在听见撤退的锣鼓声后,顿时如蒙大赦,好似潮水一般退去。
见到这一幕的白公胜,心中很是不忿。
他对沈诸梁可谓是不满已久。
奈何沈诸梁在楚国的威望极高,也备受楚王熊轸的信任,以至于白公胜想要亲自率兵伐郑的时候,都被拒绝,只能跟着沈诸梁一起北上讨伐郑国。
……
回到营寨后,沈诸梁又接到晋军已经赶来支援的探报。
随着晋人的插手,这场楚郑之战,势必也会虎头蛇尾的结束。
不过,楚军已经攻取的城邑土地,说什么都不能割让出去。
夜幕降临。
在一处营帐中,正在踱步的白公胜,禁不住对沈诸梁破口大骂。
“可恨!沈诸梁这个匹夫!懦弱无能之辈!”
“区区晋军有何可怕?沈诸梁分明是被晋人的声势吓破了胆!”
白公胜心中很是愤慨,但也只能私底下过过嘴瘾。
在面对沈诸梁的时候,他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坐在一边的石乞,看见白公胜这般恼火,不禁摇摇头道:“主公,晋人军力强盛,我楚军不敌也,左司马免战,无可厚非。”
“石乞,你如何能为沈诸梁说话?”
“主公,恕属下直言,此番楚伐郑之战,定当无疾而终也。”
“你是说,大王会选择退兵?”
白公胜忍不住眉头一皱。
石乞微微颔首道:“若战事不利,换主公是大王,岂有不退兵之理?”
“嘭”的一声,白公胜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愤愤不平的道:“可恨!仇人已经近在眼前,就在此处,居然让我放弃报父仇的机会。”
“主公,命运只能抓在自己手中,而非寄托于他人身上。”
石乞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白公胜,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道竹简,递给白公胜,说道:“主公,这是金陵送来的信简,乃吴王庆忌之亲笔信,请主公过目。”
“庆忌的亲笔信?”
白公胜疑惑之下,便打开竹简,扫视一遍,然后哑然失笑道:“庆忌倒真是为我考虑周到了。”
“他竟然让我篡夺沈诸梁的领军大将之位,然后在献俘礼上,起兵攻取郢都,自立为王……石乞,依你之见,此事可行否?”
闻言,石乞作揖道:“主公,事在人为也。”
“吴王庆忌,已经处处为主公考虑周到。若能得这数万大军之控制权,则主公弹指间,便可攻取郢都。”
“届时主宰楚国的,将不再是懦弱无刚的熊轸,而是主公,主公将君临楚国,成为庄王一般的人物,名垂青史,为天下人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