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淩盘腿而坐, 一手轻搭在膝盖上, 另外一只手则伸在霍沣眼前, 一下掌心向下, 一下又掌心向上,向霍沣展示着属于自己的存在感。
“我怎么这么好看?”
夸完手不算,霍淩还开始夸起了自己的脸,如果不是因为要暗示霍沣“五百万两”这个事实, 他此刻说不定已经双手捧着脸,沉浸在了自己的盛世美颜之中。
或许是因为霍淩的“不要脸”存在感太强烈,想起了对方过去有多不着调, 霍沣终于不再继续数佛珠,他缓缓抬起头来, 四平八稳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清风拂过,吹起了霍沣用青色竹纹发带随意束起的发, 也遮住了他抬头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吹起的发落下, 霍沣眸底一片平静。
霍淩收起完成提醒任务的手, 他朝看过来的霍沣歪了歪头, “孤想说什么, 取决于你想说什么。”霍淩还特别贴心的做了提醒,“比如, 五百万两。”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霍淩朝对方咧嘴一笑,笑容怎么看怎么灿烂, 怎么看怎么傻。
霍淩灿烂的笑脸太过灼目,霍沣忍不住垂下眸子,继续数起了手中的佛珠。
“养兵,有错吗?”
江南总督黄昊的侄子是霍沣的副将,在他都不记得的某一年,副将为霍沣和黄昊牵线搭桥,从此霍沣在朝上为黄昊撑开了保护的羽翼,而黄昊所要做的不过是付出些讨好他的代价而已。
双方的合作一直很和睦,直到霍沣逼宫失败,被贬为庶人。
拿到“代价”的霍沣不是为了自己,保家卫国的士兵得不到自己该得的东西,霍沣只能用自己能够做到的方式,为他们讨一个公道和保障……哪怕现在面对霍淩的质问,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后悔。
得到霍沣肯定的回答,意识到黄昊真的没有欺骗他,霍淩同时也再次发现自家兄弟一个比一个藏得深,说不定先太子霍澧都藏着“惊喜”。
这样想着,霍淩站起身来,满脸认同的他对霍沣点了下头,“你没有错。”
没有疑惑,没有质问,也没有指责,霍沣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得到赞同这个回应,他数佛珠的手顿了下。
仿佛第一次认识对方,霍沣闭了下眼。
迎着霍沣疑惑而惊讶的望过来的视线,不顾形象的霍淩伸了个懒腰,随后才接着将未完的话说完,“但是,用大周的钱养你自己的兵,这不叫没错,这叫以权谋私。”
“我不知道大哥你什么时候信了佛,但是孤觉得,”一针见血的霍淩直言不讳,“你现在念再多的经都没用。”
萧瑟的秋风吹不走“秋老虎”的热情,然而当那秋风一头撞上这硕果累累的柿子树的时候,不知秋风戳到了这棵树的哪里,突然有柿子迫不及待的跳下来,正正砸在刚好站起来的霍淩脚边。
啪叽一声,砸得四分五裂。
看着脚边的柿子,原本还想说什么的霍淩骤然陷入沉默——如果他不是正好起身,说不定这柿子将砸在他盘起的双膝之间?
想想柿子刚刚如果砸到他“不可描述”的地方,再想想自己刚刚说的那些关于佛不佛的话,霍淩居然不知道这落在脚边的柿子,究竟是不是上天对他的警示。
最终还是“我是天选之子”的信念占了上风,霍淩直接将柿子没砸到他的原因,归到这上面。
不动声色的往一边让了让,霍淩朝仍旧靠坐在柿子树下的霍沣咧了咧嘴,“我来之前,其实准备了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视线渐渐偏远,霍淩的视线从硕果累累的柿子树扫过,将远处的青山绿水收入眼底,“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已经没必要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霍淩对霍沣的印象都是“死脑筋的傻大胆”,如今虽然改变了这个认识,然而霍淩仍旧觉得对方是个死脑筋,死脑筋到有些话已经没必要说。
不知意识到了什么,霍淩眸底渐渐染上了些许的难过的色彩。看着从前没在意过他,现在也并不在意他的大哥,霍淩轻叹一声,“心中有魔,一切白搭,谁让你不甘心。”
柿子树下的两人,穿着同色调的青衣,只是一个连束发的冠都是由精雕细琢的羊脂玉所制,另一个的发带虽是锦缎却已经开始出现毛边。
相对而坐的霍沣和霍淩,就像一个对照组,一个是失败者,另外一个则是成功者。
作为失败者的霍沣,还没惨到连条发带都用不了新的,他只是不想换而已。念再多的经,做再多的功课都压不住霍沣心中的不甘,尤其——
霍沣站起身,握紧手中的佛珠,“我一直都不甘心,成为太子殿下的居然是你这种货色。”他直接冷笑一声,“你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呵。”
不知道是太久没有能够与之说话的人,还是对霍淩的怨念积攒了太多的缘故,霍沣将自己这段时间的不甘,全都朝霍淩倾泄过去。
“当初如果不是…………”
“你算什么东西?”
直到这个时候,霍沣才仿佛还是那个冲动易怒的大皇子,而不是霍淩一开始进来时看到的,那个仿佛随时都要皈依佛门的苦修者。
直面霍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