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没由来地,突然想起第一年除夕,孟获问他可不可以带他一起回家。
彼时孟获刚和他签订协议,远没后来那么骄纵任性,那还是他第一次对自己提出要求,连问这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我今天真的不想一个人……”
孟获光着脚追出来,站在高级公寓走廊冰凉的瓷砖上,可怜兮兮地求他。
他明知道,身为孤儿,孟获最讨厌的就是被人丢弃、落单,尤其是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就越发现出孤零零一个人的凄惨。
可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孟获的?
他家里人,尤其是母亲,绝不可能接受孟获,无论是以一个不入流的小演员身份,还是孤儿、孟家养子的身份。
他连为孟获编造一个身份,假称是他的朋友,再带回家都觉得麻烦。
他平静地看了孟获一眼,径直走进电梯,没什么情绪地对他说:
“回去吧。”
电梯门缓缓合上,孟获怔在原地,就静静地看着他离开。
陆宇突然惊觉,他与孟获过往三年相处的每一个画面,不仅没有随着时间褪色,反而在他心底日渐明晰。
像一根埋入骨髓的刺,不知道会在哪一个瞬间…比如现在,显现出来,扎得他五脏六腑,全都悔不当初。
陆宇眼底闪过深深的痛苦。
如果上天能让他重新选一次,他绝不会……
陆宇失魂落魄,俨然三魂七魄都飞走了。
“没什么事,就下去多陪陪老爷子吧。”陆星淮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效果,就没什么想和他说的了。
陆宇深陷入回忆的痛苦,如一缕游魂似地飘下楼了。
陆星淮目送着陆宇的背影,决定把他作为失败者的典型,终生引以为戒。
陆星淮走回房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他走了。”
得到讯号的孟获如释重负。
他从地上爬起来,给陆星淮开门,刚想说“太好了,陆宇他没有怀疑什么吧”的时候,伫立在门边的那个刚好能容得下一个人的柜子倏得传来一声轻响。
孟获心底突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怕撞见陆宇,一是怕尴尬惹人怀疑,二就是怕陆宇不小心暴露了他和陆星淮虚伪的恋爱关系。
孟获忙蹲下身,打开柜门,措不及防撞上一双干净清亮的眸子。
那干净清亮是小朋友特有的干净清亮,现在却也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应有的兴奋。
小朋友的精力总是多的没处花。
清晨七点,陆家老宅里的小辈们就全都醒了。
大人们不爱搭理他们,他们就自娱自乐,自发组织了一场藏猫猫。
所有的孩子都陆陆续续被找到了,只剩下陆画。
年年最喜欢躲在小舅舅的房间里了,小舅舅的房间和健身房、浴室、换衣间都相连着,年年趁小舅舅还在睡觉的时候就藏进了门边的柜子里。
躲在柜子里听完全程的年年,自然也跟孟获一样,听到了陆星淮和陆宇的对话。
怎么说呢?
信息量过大。
年年用还在发育的小脑袋努力地梳理了很久,才从特别复杂每一句都好像带着深意的对话里得到了几个重要信息。
首先,陆宇表哥的表舅妈,就是她陆年年的小舅妈。
其次,小舅妈在舅舅的房间里睡觉。
陆年年环视小舅舅房间,没人睡觉,唯一除她以外的人,只有莫名其妙趴在门上的孟孟哥哥。
第三,小舅舅说:他不舍得孟孟哥哥一个人过年…他不想孟孟哥哥那么懂事…还说…孟孟哥哥半夜找他一起睡觉。
综上,结论如下。
孟孟哥哥是她的小舅妈。
以及——小舅舅爱惨了小舅妈!!!
妈妈还说,孟孟哥哥不是小舅舅的对象,所以不能在家里呆很久,陆年年以为孟孟哥哥马上就要走了,为此还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好久,现在,那双昨晚哭肿的眼睛,焕发着兴奋无比的光彩。
那光彩让孟获无比害怕。
年年猛得钻出柜子,紧紧扑过去抱住孟获的脖子,不管他怎么温柔地劝说都不撒手了!
小奶音又甜又嗲,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句:“——小舅妈!!”
然后又在孟获反应过来之前,从他身上跳下去,一溜烟跑下了楼。
陆年年边跑边大声喊,声音之响亮之清脆,生怕全陆家上下有一个人还不知道。
“孟孟哥哥不走啦!孟孟哥哥是我们的小舅妈啦!”
“孟孟哥哥昨晚是去找小舅舅一起睡的哦!”
“小舅舅好爱小舅妈哦!!!”
孟获抱着准备跑路的包裹,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