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宁远侯,你可知你今日轻飘飘一句话,错失的却是日后为大晋山河戎马一生的良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一句话,两顶大帽子扣下来。
倒也不愧是探花郎。
诺大的围场上,正参与骑射选拔的考生皆听到了,就连外场正量身秤重的考生,也纷纷扭头看来,目光在几位大人身上好奇徘徊,最终定格在那挺拔高大的黑衣男人身上。
四面透风的凉棚下,江恕与常远对坐于方桌小几两侧,舒衡就一身正气地立在旁边质问他。
江恕却是不紧不慢地抽出一个茶杯,提起茶壶往里倒茶,高高的水流声如清泉击石,茶满,他才淡淡开口:“良将与否,舒世子下定论过早了。”
言罢,他把斟满茶水的杯子往舒衡那侧推去:“古有曹操刘备二位前辈青梅煮酒论英雄,今日虽无青梅也无酒,恕却不得不与舒世子把茶论一回良将了。”
舒衡立着未动,凝在江恕身上的视线似有愠怒。
一届武夫,怎出口就是文人才子般的引经据典?
常远道:“子郁,快坐下,于兵法武功一事上自是宁远侯略高一筹。”
半响,舒衡到底是坐下。
围场上选拔如火如荼,很快便有下属呈上入选名单。
说起来,大晋朝的武举是十五年前边疆战乱频发,朝堂中除宁远侯一族鲜少有能出征抗战的将士,皇帝愁闷许久,有大臣提议,不如像科举选拔文官一般,开辟武举选拔良将,于是有了武举。
这十几年来一应选拔制度虽比不得科举考试完备,但也算有模有样,自地方到京城,每三年一考,为朝廷选了不少将帅之才。
如今呈上的名单都是骑射负重奔袭等前三名者,成绩优异,获得最终主考官选拔的资格,换言之,同科举的殿试一般。
江恕接过名单淡淡扫了一眼,递给常远,常远满意点头:“把人带上来,本王倒要瞧瞧,今年有什么稀世之才。”
下属领命,江恕吩咐道:“去把舒世子口中的'良将'也一并带上来吧。”
“你要做甚?”舒衡皱眉。
江恕看了他一眼,指腹缓缓摩挲着玉扳指的动作漫不经心,“既然舒世子亲口担保他是良将,恕以为也不必如常人一般参与各类选拔了,直接带上来听这最后一道考题,殿下意下如何?”
常远笑了笑,他胸襟开阔有海纳百川之境界,今日武举本就是宁远侯的主场,他来此走个过场罢了,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
舒衡别开脸,也不说什么。
不过一盏茶功夫,属下将人带到。加上昨日选拔留下的考生,共十人依次列成排站在沙场上,背脊挺直,犹如标杆。
江恕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负手身后,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显得随和:“诸位都是佼佼者,然本候当年并无武举,也并未有什么名次高低,今日却以考官身份来此,你们可有谁是不服的?”
话音甫落,底下一阵雷鸣般的回应:“没有!”
更有青年道:“侯爷领护边疆安宁数十年,所经战役无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英勇天下皆知,今日得侯爷亲临,是我等之幸!”
常远不禁笑了笑,慢慢吹着漂浮的茶叶,心道官场要想扶摇直上,溜须拍马也是一门绝技。
偏偏,今儿个倒叫他拍错了。
宁远侯为人,说一不二,刚正不阿,从来就是个看事不看人的严苛作风,便是亲兄弟犯错也难逃过他魔掌,在西北大营中的威严绝不亚于皇帝。
果然,那青年一番马屁下来,江恕仍旧是那张冷脸,甚至眼风都不曾分给他一个,接着便道:“如此,且听题罢。题之一,曰:'立国根本何在?'半柱香后作答。”
立国根本,又逢武举,这题简单!
好些考生都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心中思忖一番措辞,先于纸上作答,待计时钟声响起,愈发雀跃。
江恕沉静的眼眸掠过这十人,最终停在右侧末尾那迟到了又自称是舒世子表亲的考生身上。
那考生路上听说自己是表哥出面,宁远侯破例开恩直接允许参与最后选拔的考生,一脸的窃喜和得意,又听这题目,胸有成竹,生怕别人抢了他风头似的,对上江恕喜怒不明的视线,唰一下举起手。
江恕颇觉好笑地嗤了一声,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换了方向,指着左侧那考生:“你,说。”
“是。”被指到的青年恭敬将纸张呈给立在一旁的侍卫,才一阵紧张作答。
江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下一位,九位考生依次作答,可把舒世子那表亲急得够呛,待终于到了他,便迫不及待地道:“我以为立国之根本在于军队、在于武器,强军可御敌,亦可攻敌,莫说立国靠武力,强国也得倚靠不可!”
舒衡闻言,眉心渐渐蹙起。
莫说江恕。
然他也不言其他,转身过来问舒衡:“舒世子以为?”
这人是舒衡亲自带进来的,即便心中有定论,他又怎能打自个儿的脸?于是道:“颇有道理。”
“呵。”江恕冷笑一声,转身,毫不留情道:“你,头一个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