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行人自定安街出发,以江恕为首,随后二十余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雪后放晴的稀薄光线从云层泄下来,为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渡上一层耀眼光芒。
朝夕院中,常念很早就醒了,她坐起来,望向关得严实的窗外,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偏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失落袭上心头,许久之后,低声问了句:“下雪天,路面积雪难行,放晴后,积雪会慢慢融化,马蹄会不会打滑啊?要是骑快马,岂不是很危险。”
“您说什么呢?”春笙转身问。
常念摇摇头,默默拿起放在枕边的福娃娃看了看,不过多久,又昏沉倒下,纤长白皙的手一直攥着那福娃娃。
这是陶瓷做的,触感冰凉。
春笙怕握久了会着凉,试着拿出来,竟是没拿动,最后只好把娃娃也一起放到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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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恕离开后,每日都会有一封简短的书信送回来,无一例外,都是他亲笔。
有时是叮嘱常念好好用膳,有时是问起身子,总之,话比之前多了很多。
常念数着书信记日子。
一日,两日……四、五日。
噫,都五日了,上回只去了四天而已啊。
常念觉察不对,单独叫芦嬷嬷过来,脸色很严肃地问道:“是不是除了回城,别的地方也出乱子了?”
芦嬷嬷愣了愣,忽的想起什么来,连忙点头道:“是啊,听说回城附近也不安宁,快过年了,乱的很。”
常念沉默半响,没再问什么,她心底总不踏实。
当夜噩梦不断,那些交织的画面里有鲜血有死亡,甚至梦到自己被追杀,拼命逃拼命跑,醒来时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冷汗淋漓,添了助眠药材的药汤也不管用了。
华姑知晓这是心病,药治不了,可眼睁睁看着这样精致漂亮的小殿下日渐消瘦,那截纤细的手腕,好似轻轻一折便会断,这么熬下去,说不准等不到侯爷求药回来,身子就熬坏了。
华姑不忍心。
睡觉不成,总要多吃些滋补参汤吧?人吃不进东西,便危了。
常念也很听话,华姑和赵太医开什么药煮什么汤都老实喝,在祖母面前,她甚至能勉强自己多吃小半碗粥。
争气一点,要赶快好起来!
她总这么告诉自己,实在难受,就看看江恕写回来的信,她不想叫他回来后看到一个更糟糕的阿念。
第六日,书信如期而至。
春笙和夏樟都知道这会子她们殿下心情最好,早膳都能多用小半碗。
谁知这回,常念看完信,脸上没有一丝笑。她只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春夏二人。
春笙忐忑:“怎,怎么了?”
夏樟也急忙问:“是不是这糕点做的不漂亮?奴婢没有宇文小姐手巧,改日,改日就——”
“不用。”常念将目光放到夏樟身上,她把信折起来,好似没什么反常,对春笙道:“你去东厨瞧瞧有没有山楂糕吧。”
春笙愣了会,讷讷退下。
屋里也没有其他宫婢仆妇了。
常念神色凝重:“夏樟,你老实说,出什么事了?”
“啊?”夏樟磕巴了,“哪有什么事……”
常念板起小脸来:“我都知道了。”
可,可夏樟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啊!听这话,人都懵了:“您知晓什么了?奴婢发誓,真的没有骗您!”
常念沉默,捏着信封的指尖慢慢收紧,发白,最后还是叫夏樟出去。
她重新看那信封上几个字,很短,可,根本不是江恕的字迹,她还看到,边角有血渍,只是一点点,可她看到了。
不对,根本不对。
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江老太太从外头走来,着急问:“哎呦,一大早的,谁惹我们念宝生气了?”
“祖母……”常念有些委屈地抱住她,犹豫一下,还是问:“侯爷去做什么了?”
老太太眸光微闪,然到底是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转瞬就眉开眼笑的,拍拍孙媳后背宽慰:“他还能做什么?一天天的不惦记回来,干脆去和那一堆公务过日子得了!”
听到祖母这样轻松快又熟悉的口吻和语气,常念心底悬起来的忧虑终于放下一点。
只是一点点。
老太太张罗着用早膳了,常念不想叫祖母替她操心,旁的话也没有多问。祖母夹过来的糕点膳食也吃了大半,只慢慢的,脸色有些发白,那样病态的瓷白,在暖烘烘的火炉映衬下,发间滚落下一滴滴透明汗珠。
房嬷嬷瞧着不对劲,连忙给芳妈妈使了个眼色。
芳妈妈眼波一转,对老太太说起今日与人有约。
常念强忍着那股子不适,撒娇似的地将下巴垫到老太太肩上,声息很弱:“祖母,我好困啊。”
老太太本想陪孙媳的,闻言迟疑一会,“也好也好,你先歇着,祖母不吵你。”
“好~”她拖着软绵绵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