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又急又快,舒衡根本未曾料到,反应过来时,胸口多了个血窟窿,鲜血泊泊流出,那是致命伤。可他垂下的眼,只盯着腹上一道被短刃划破的浅浅血痕。他跌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向常念。
为什么?
常念握着那把短刃的指尖用力到发白,精致如画的眉眼尽是冷冽杀意:“我这条命是江恕拿命才捡回来的,你万不该用生死逼我!”
舒衡张了张口,谁料吐出一大口血,他月白的衣袍,都被染透了,瞪大的双眼似有无数的不甘心和愤慨,最终却只能呜咽着发出奇怪的声响,没能道出一句完整的话。
美好的梦境与残忍的现实相碰撞,在这一刻,将这两年支撑他的所有信念击个粉碎。
他所认识的阿念,天真善良,活泼乐观。
他梦里的阿念,温柔漂亮,贤良淑德。
可眼前人,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他明明说过不会伤害她的!或许一开始,她就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他走!
碎了,随着最后一口气咽下,随着最后一面,什么都碎了。
此时“哐当”一声,常念手里用来防身的短刃掉到地上,人也跟着踉跄一下,险些跌倒。
水云连忙扶住她,再看那脖颈上一道伤口,流着血,幸而不深。可这位娇贵的公主小脸惨白,无一丝血色,怕是吓坏了,此地不宜久留,水云便想先带她离开。
常念却拉住水云,沙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冷静:“给府上递个信号叫人来,楼下,城外,还有他的人。务必全部捉拿,不可放过一个。”
水云愣了愣,惊诧于她这位新主人劫后余生的镇静和理智,竟不像是一个十六七的姑娘。
常念转头看她一眼,眼眶微红,似在极力隐忍着情绪:“今夜中秋,街巷拥挤,游人众多,不得闹出大动静,扰乱百安。你所见的种种,亦不得泄露半分,尤其是前线,明白吗?”
倘若江恕知晓,定要分神不可。战局瞬息万变,她不能因为这点事情耽误整个西北和大晋安危。
水云心中一凛,立时垂头应:“请您放心,今夜之事,属下定守口如瓶,保您再无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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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院,江老太太看着时候有些晚了,差人去问,得知孙媳妇还没回来,便要拿拐杖穿衣裳出门。
老姐妹打趣道:“酉时还没到呢,殿下是年轻人,爱热闹,你这老婆子也不嫌自个儿烦。”
老太太哼一声:“那就是我宝贝孙女!欢喜着我呢,还不是你,说来就来,叫我没得功夫陪她出门去走动走动。”
这位老姐妹腿脚有些不好,好在素来知晓江老太的性子,闻言倒不生气,摆手道:“得了,下回叫你一个人在西北,谁也不来看你。”
芳妈妈出来打圆场,而后几个人才说笑着去到门口。
常念正下马车,远远瞧见台阶上祖母年迈的身影,她动了动僵硬的唇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糕,才小跑上来,甜甜唤道:“祖母,我回来了。”
“哎呦!乖乖是不是被冻着了?小脸白的哟。”老太太眉眼带笑,用手掌给她暖暖脸颊,看见她脖子上新戴的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便问道:“这是什么新鲜玩意?”
常念垂头看看,“是街上阿婆织的毛领,冬日戴起来,就不怕冷了。我给祖母和表姑母都带了。”
老太太笑意更深了,回头睨老姐妹一眼,自豪道:“我说什么来着?念宝就是欢喜我。”
“是,属你讨人喜欢。”
“……”
夜色浓浓,明月光辉也显得冷清。
直到回了朝夕院,将身沉在热水中,常念才捂住湿漉漉的冰冷脸颊,没有笑,也说不出话了,因为心底的恐慌和后怕正在一点点放大,慢慢将她整个人笼罩住,脖子上被划破的伤口、胳膊上被攥紧留下的红痕,也开始泛起细密难忍的疼痛。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水流嘀嗒声,春笙和夏樟都醒了,二人守在一旁,忧心忡忡,莫说殿下,她们都吓死了。谁曾想好好的去看个灯会,会遇上舒世子?还有那样凶险可怕的事情……
春笙小声道:“殿下,日后咱们出门,多带一二侍卫吧?”
夏樟犹豫一会,“还是你我去学些功夫,更为妥当。”毕竟她们贴身伺候,离殿下最近,侍卫都是男子,多有不便。今夜,都是她们二人疏忽。
常念声音低低地应了声,并未责怪:“都成。”
虽然过了这一夜,她再没有出过门,虽然知晓从此世间再无舒衡,却仍会心有余悸。
又是一年冬日来临了。
春笙担忧她们殿下这样闷闷不乐,郁结于心,要坏了身子,每日想尽法子逗她开心,可是都不太管用。好在,侯爷的书信按时寄回来,前方多是捷报,更有传闻说,年后大军就能得胜归来了。
常念知晓,没有那么快的,江恕在信里说,要一举兼并东月国,消息放回来,只是安稳人心,因为入冬后,就是年关了。
唯一庆幸的,是今年她没有生重病,偶尔咳嗽头疼,都无伤大雅。
可时间还是漫长而难熬,她也变得越发沉默少言。
十一月末的时候,雪下得最大,天最寒,常念每晚都听着炉火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