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榆林镇传来急报,说是榆林侯在暗中整顿兵马,大有造反之势。
外廷几员大将跪在珠帘外请命挂帅出兵,陈述白靠坐在帐中,叫殊丽将帷幔掀开。
殊丽挑起帷幔时,余光没有扫到男人的面庞,只瞧见他手中翻转着一枚青铜腰牌。
那是兵符吧。
殊丽挂好玉钩,退到角落里。
几员大将还在请命,陈述白在听完每个人的说辞后,将兵符丢在衾被上,淡淡道:“不必了,六年前,朕已派人潜伏在榆林总兵府内,一旦那边挑起事端,榆林侯必死。”
几人面面相觑,六年前,天子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竟已谋划了这么大的局!那除了榆林镇,其余重镇是否也有天子的眼线?
一人上前询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榆林侯府的庶二子?”
原本他们几人合计着,以二公子的首级祭师,可现下并不需要了。
陈述白没什么表情,“杀,以儆下一位榆林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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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早朝上,榆林镇校尉带着榆林侯的项上人头回朝复命,震惊朝野,一是为天子的手段,二是为这位没有任何名气的低阶校尉,元无名。
可元无名没有在意百官对他的看法,复命后,于当晚赶回榆林镇。
外廷之事,内廷不可过问,殊丽自是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元无名的消息,还是隔日在晚娘口中得知。
姓元......
殊丽问道:“你可听说了对方的年纪?”
“说是当时身穿铠甲,还胡子拉碴的,看不出具体年纪,不过听说他膝下有对孪生子,不久后就会来朝中任职。”
殊丽摇了摇头,她的二舅舅确也失踪了六七年,但天底下姓元的人极多,失踪那年膝下并无子嗣,绝不会冒出一对能入朝为官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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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侯意欲谋逆,在睡梦中被人砍去头颅,而手刃佞臣者是天子的近侍,一时间掀起千层狂澜,各地未参加上次烟火筵的诸侯纷纷来京面圣,个个都弱了气势。
天子于保和殿大摆宫宴,与诸侯们笑谈天下事。
酒过三巡,有重臣临时起兴,邀众人去城外垂钓,说是有一处湖泊出现了鲛人,想要钓上来献给天子。
“鲛人不是在海里吗?”
“所以说是天佑大雍,出了异象啊!”
相传鲛泪世间难得,千金难求,有臣子起哄前往,其余人酒气上头,也跟着胡闹起来。
陈述白坐在龙椅上,手衔爵杯,看着欲欲跃试的一众人,没有出言阻止,世间哪来的鲛人,不过是这群人想要讨好他的油头罢了。
不过,若真有鲛人,他不仅不会捕捞,还会设律令禁止捕捞,也算是行了一件善事。
随着起哄越来越强烈,陈述白提了提唇,想要看看这群油嘴滑舌的老家伙要怎么圆场,随即唤来冯连宽,让他去备车驾。
一众人浩浩荡荡,前往城外。
随行之人中,属殊丽最不情愿,她困得眼皮打架,体力透支,根本不想去探索一个虚无的传说。
行了一个半时辰,车队来到一处湖泊,湖面宽广,平静无波,在此处赏月别有滋味。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湖畔有片酴醿林,成簇的酴醿花连城线,白炽清雅,在淮河以北极为少见。
陈述白对垂钓并无兴趣,便让殊丽去林子里采花。
酴醿可配木香酒,是士族阀门中人的心头好,上一次以酴醿配酒还是在战场厮杀时,酴醿的香味和战场的血腥味搅在一起,终身难忘。
陈述白坐在华盖车上,没有去看摩拳擦掌的臣子们,而是望着没入酴醿深处的殊丽。
林子很大,香气四溢,殊丽拎着竹篮来到花丛前,小心翼翼采下枝头的花朵。
日夜不得休,连摘花都成了力气活,累得撑不起眼帘。
等采了半篮子后,她迷迷糊糊地沿着湖边往回走,满身的疲惫上涌,脚底无力,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噗通”一声,整个人坠入湖中,白瓣黄蕊的酴醿盛于竹篮中,迎着湖波荡来荡去。
“啊,有人落水了!”
“是尚宫殊丽!”
周围的宫女惊叫起来,一些臣子和侍卫闻声赶来,准备下水捞人。
这是美貌名动京城的殊丽啊,见上一眼都是极难!
有些人确实是为了下水捞人,而另一些人存了私心,想要近距离瞧一瞧这个被天子私藏的女子到底有多美。
可就在这时,岸边响起了冯连宽的尖叫——
“陛下,啊,陛下!”
“快拦住陛下!”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个寡淡疏冷的天子竟健步而来,拨开众人,二话不说地跳入湖中,将昏迷的女子捞了起来,揽在怀里。
湖水有些冰凉,浸.湿衣衫,让人很不舒服。
众人大惊,纷纷跳入湖中,想要拉天子一把。
陈述白避开伸来的一双双手,将殊丽打横抱起,蹚水回到岸上。
冯连宽赶忙为他披上鹤氅,嘴里念念叨叨,都是祈福的话语。
陈述白裹住殊丽坐回华盖车,冷声道:“传御医。”
冯连宽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