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燕寝离开,元栩忽然对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宇感到陌生,也对宫宇中的男子感到了陌生。
初遇那时,是在陈述白的封地上,少年桀骜肆意,经常扮作式微门阀的落魄公子,与自己一同去民间体验世态炎凉。
那时的他,见到不公的事会打抱不平,见到恶人会抡起拳头,见到病弱会伸出援手,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心事会写在脸上,后来,经历过夺嫡,少年愈发不爱流露心事,变得阴沉翳翳,隐藏了心事。
原以为,他会一直做先帝的盾,深藏不露,低调内敛,可后来,盾变成刀,架在了先帝的脖子上。而他,也从少年变成了帝王,成为自己的刀盾。
秋雨簌簌,打在肌肤上,顺着额头滑入鬓角,元栩仰望云拢夜空,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与少年游历四海的情形。
没得到天子允许放人的口谕,元栩只能暂时陪殊丽去往西厂地牢探监。
有元栩在,张执没有刁难,让狱卒带着两人去往牢房。
绣女们见到殊丽,呜呜地哭起来,殊丽又心疼又好气,安慰几句后,握住晚娘的手,“可有受伤?”
晚娘摇摇头,趁着狱卒被元栩拦在牢外,小声道:“我怀疑禾韵攀附的人就是张执。”
殊丽微敛眸子,“嗯”了一声。她打开食盒,拿出热气腾腾的饭菜,看她们吃下,才与元栩一同离开。
“西厂这边,我会动用人脉保她们安全,你不必太过担心。至于陛下那边,我会再去试试的。”
只有天子开口,西厂才会放人,也因此,令元栩觉得棘手。
殊丽道了谢,却也知天子不会轻易松口。
路过关押禾韵的牢房时,两人听见一声讥笑,元栩握住殊丽手臂,示意她别动怒。
拨开元栩的手,殊丽走到牢房前与禾韵对视,“自作孽不可活,你会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
禾韵有恃无恐地继续笑,“嘴上说说的代价?殊丽,你也不过是个看人脸色的贫贱货,装什么清高?”
她忽然伸手去挠殊丽的脸,被殊丽狠狠挥开,小臂被牢柱上的木屑所伤,擦破了皮。
捂住发疼的手臂,她瞪着殊丽,复又看向元栩,“这位大人好生俊朗,就是眼光不太好,看上个惯会装无辜的贱人。大人不如看看我,生得虽不如她,但至少真实,还能从一而终,一心一意对大人。”
听着她露骨的话语,殊丽都觉得那是对元栩的一种亵渎,如玉的君子,不该听些污言秽语。
元栩却不为所动,拉着殊丽离开,疏朗的气质与阴暗的地牢极为突兀。
禾韵瘫坐在地上,闷闷地笑,笑着笑着却哭了,她抱住自己,哭得撕心裂肺,原以为跟了周太妃就能吃香喝辣,可最终还是个苦命人。
见元栩和殊丽走远,狱卒地上帕子,“禾韵姑娘莫哭,总管大人会想办法将你弄出去的。”
“如何弄出去?”
为了巴结禾韵,狱卒掩口道:“移花接木。”
在西厂,想置换一个犯人极其容易,只要天子不追查,无人能干涉提督太监的决定。
禾韵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看吧,还是她赢了,替换她出去,不就意味着,那些绣女没办法活着走出地牢么。
一群绣女,在贵人眼里如同草芥,连死都那么微不足道。她不能步她们后尘,她要为自己博出一条血路,将殊丽、庞诺儿统统踩在脚下!
两日后,西厂缇骑来到张执面前,“禀奏总管,兵部的元侍郎在咱们西厂地牢内安插了眼线,是否要做掉?”
张执道:“元侍郎是御前红人,他的人暂时不能动。”
“若是那样,就没办法将禾韵姑娘置换出来。”缇骑将一件女子的小衣递到张执面前,笑得一脸谄媚,“禾韵姑娘托小人带话,希望总管别忘了她。”
张执拿着小衣闻了闻,眼含蔑视,那女人初入宫时跟个纯情的花骨朵似的,如今骚气到快要认不出是一个人了,“去跟她说,乖乖等着,别整幺蛾子。”
“总管...那几个绣女能动么?”
“有何动不得?就算元侍郎追究下来,告到天子那里,天子也未必会管,其实从一开始,天子就没打算插手此事,否则也轮不到咱家来处理。”
听了这番话,缇骑心里有底了,“那,能不能容小的们动两个小娘们?”
张执挑眉,“看上哪个了?”
“有两个长相身段还不错的,总管若是喜欢,小的们可以等等。”
张执将禾韵的小衣放在烛台上烧成了灰,“夜里,把那个晚娘带过来。”
单凭她是谢相毅的老相好,他都得尝上一口,要知那谢相毅挑女人的眼光极为毒辣,能不要命地跟晚娘苟且那么久,必然是食髓知味。
原来总管大人好这口,缇骑邪笑一声,“明白,小的这就喂她喝点好东西,保管总管畅快。听说她是司寝尚宫,服侍人的技巧定然比青涩的小姑娘好得多,总管好眼光。”
“滚吧。”张执笑骂一句,忽然有点期待晚娘的好技巧了。
这便是西厂为何要把无辜的犯人害死的原因,他们折磨人的手段,可不只鞭打烙印,还有很多见不得的肮脏事,不便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