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上,殊丽蜷缩在车厢一角,悻悻失意的样子映入对面男子的眼中。
陈述白盯了她会儿,从炕几上拿起奏折,静静翻看起来。
奏折旁的青瓷釉炉中飘散出沉香,丝丝缕缕萦绕在一旁的斜枝盆景中。
车内很静,静到落针可闻,本该沉淀人的烦躁,陈述白却沉不下心,余光一直锁在殊丽的脸上。
是自己太过了。
从炕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物件,揣在袖管,犹豫很久,拍拍身侧,“过来坐。”
殊丽走过去,坐在塌沿,“陛下有何吩咐?”
陈述白盯着她的发髻,忽然抬起手,复又落下,随即拿起奏折继续翻看,板着脸没有解释一句。
殊丽摸了摸发髻上多出的石榴串玛瑙坠子,眼含不解,转瞬明白过来,无力地挤出抹笑,“陛下不必跟奴婢道歉,都是奴婢该受的。”
比起油盐不进,她也不遑多让吧,陈述白胸口闷闷的,索性躺在塌上,将奏折挡在脸上。
颇具少年气的天子,是殊丽从未见识过的,不过她心里装着乱七八糟的事,没心思去探究一个阴晴不定的人。
路过宋府时,陈述白想起那个便宜妹妹,想着那人古灵精怪、随遇而安,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不如让殊丽与之多多接触,或许能缓解这小女人的愁苦。
白得的便宜,殊丽不打算拒绝,也拒绝不了。
见到陈呦鸣时,她正盘腿坐在宋府小院的草地上,对着飘落的桂花作绣。
随性又识大体,这样的人,很容易获得旁人的好感,至少殊丽很看好她。
两人聊了很多,殊丽的情绪也渐渐缓和,不再闷闷不乐。
陈呦鸣一边刺绣一边说起城中的见闻,“听说又有良妇被拐走了,杀千刀的人贩子,指不定将她们卖去哪里。”
殊丽早从冯姬那里听说了此事,惋惜之余极为气愤,若是可以,她真想拿起刀剑,捅人贩子几个窟窿眼。
回去的路上,殊丽再次遇见了摆摊的陈斯年。
“娘子来了。”
还是一身布衣,只是眼睛上蒙了一条飘带,那飘带的样式......
殊丽蹙起眉尖,有点狐疑,下车往他的铁罐里放了些碎银就打算告辞。
见她要走,陈斯年忽然用手杖拦住她,“娘子若是不忙,可否容在下送你一幅画?”
殊丽摇摇头,鬓上的玛瑙坠子晃到耳边,折射出璀璨光晕,再次拒绝了他的作画请求,“不必了,我不能耽搁太久。”
陈斯年自然没有留人的理由,可对她的兴趣越来越浓。
一旁的摊主走过来,“主子,您让卑职调查这位小娘子的事,有眉目了。”
“说说看。”
“她祖籍扬州,年幼怙恃俱失,独自来京投奔舅舅,却被舅舅卖进宫里入了贱籍。”
“舅舅?”
“钦天监监副元利康。”
蒙在飘带下的眼眸如沁水墨,陈斯年弯腰拾出铁罐里的碎银装进钱袋,径自走向人群,随便拦下一个路人问道:“敢问,钦天监监副元大人的府宅在何处?”
那人还刚好知道,见他是盲人,还认真地说了两遍。
“多谢。”陈斯年拄着手杖回到摊位前,执起笔画了一座宅子,宅子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老齐他们可有消息?”
摊主凑近,“还没接到消息,属下觉得,他们八成中计被抓了……若是这样,咱们的行踪很可能会暴露。”
陈斯年取下画纸,揉皱在手里,丢向了元府的方向。
当晚,元利康的府宅走水,他带着家人跑到院中,刚要呼喊,被一名黑衣人捂住嘴,后腰随之传来巨痛。
“啊......”
一声痛呼湮灭在黑衣人的手掌中。
次日,元利康在府中遇袭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听说他后腰中了一刀,伤势严重,府宅还被烧得片甲不留,一时引起热议。
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殊丽却丝毫没有同情,不紧不慢绣着龙袍。
御书房内,有官员禀告了昨夜的纵火案,并征询天子的意思,是否要出动刑部去调查,毕竟是士大夫的宅子,事情属实诡异。
陈述白面色无异,“交给京兆尹,你只管去调查女子拐卖一案,务必在十日内给朕一个交代,否则,回家养老吧。”
刑部尚书战战兢兢地走出大殿,与刑部官员商议后,决定放出诱饵。
左侍郎提醒道:“计划开展前,需要从各司调遣几位容貌姣好的官员,无论男女,可让他们充当赶夜路的百姓。”
右侍郎拟了一份名单,包揽了朝中容貌上乘的年轻官员,其中还包括内廷的殊丽和晚娘。
刑部全权负责这个案子,不必经过内阁和天子同意,刑部尚书拍案道:“就按名单上的人抽调,不配合的记下来,回头我再找他们算账,动作要快,今晚就行动!”
可不能让天子再发怒了,他怕乌纱不保!
外廷官员很少知道殊丽和天子的复杂关系,刑部尚书叮嘱道:“让禁军出动侍卫,务必保证作饵官员的安危,每个官员身边都至少要暗中跟着两名侍卫。”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