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又是一?副沉静模样。他微微蹙眉,“什么幻象?”
“湖面……湖面结冰……”那暗卫已说不出完整话了。
“湖面结冰有什么好?怕的?”另一?个暗卫不屑,“不就是取个花蜜,待我去试试。”
没多久他便回来了,浑身打?着哆嗦,“那花里,药炉……药炉烧沸了……”
几名暗卫脸上是藏不住的惧怕,贺戎川不再看他们,低头拢了一?下池奕身上的斗篷,朝花丛走去。
一?边走一?边怀疑,为了救那个人?,值得费这么大事么?
又一?转念,自然不是为了他,只是要试试那滋生巫术的铁花,究竟是何种牛鬼蛇神。即便真是什么连他也降服不了的东西,也要亲身试一?遭才肯安心。
只是出自这样的理?由,顺便救个人?而?已,和那个人?是谁没有关系。
他随手选了一?株铁花,用力掰开紧紧合拢的花瓣,自花蕊中散发出一?股异香。不同于方才那女子身上香粉的甜腻,而?是幽深厚重,令人?莫名一?阵忧郁。
他小心伸手进去,铁花底部是个储蜜的囊,但必须要足够温热才能缓缓渗出。贺戎川用手心捂住它,片刻之后便觉得眼?前模糊起?来。他心下一?沉,接着便在那些模糊之上,隐隐约约浮现?出幻象。
眼?前是树叶间漏下的日光,斑驳在院子里,微风送来一?阵沙沙声……
因着提前警觉,贺戎川知道这是幻觉。不是什么湖面或
者药炉,这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可一?面告诉自己不可当真,一?面却不由自主地沉沦。
树影婆娑的院子里,坐着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那孩子的神态看上去不太自然,正是十岁的贺戎川。而?旁边的大人?约莫三十多岁模样,她?穿的是谷国皇宫寻常的宫装,却自有一?股别样气度。
那是先帝的淳妃,她?经常将他叫到春阳宫去坐着。这一?次,小贺戎川十分懂事地问:“你口渴么?我给你倒一?碗水吧。”
淳妃总是浅笑望着他,贺戎川就当她?答应了,跑进屋倒了水,然后从袖口摸出一?包药粉,撒进碗里。
配方是从春阳宫的巫书里看到的,说是一?种致命的毒药,服用后人?很快便会死去,而?且看着就像是猝死,无法发现?下毒的痕迹。
他乖巧地将那碗水捧给淳妃,她?嗅了一?下其中味道,停顿良久,终是如常饮下。
风吹动?树叶,地上的光点便跳跃起?来。小贺戎川的眼?珠跟着那些光点转来转去,不知过了多久,再转头时,身边的人?已闭上了眼?。
他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得意?地大笑。他终于杀了这个恶毒的女人?。
他最信任的的母亲告诉他,淳妃是个低贱的异族人?,嫉妒他高贵的出身和出众的天?赋,想方设法要毁掉他。他的那些痛苦都是这个人?带来的——她?将他困在冰水里,让他感受绝望和无助;她?送给他一?只猫,待他们亲近后再让人?杀死,逼他在一?旁看着……以及许多这巍峨宫阙下隐秘的折磨,全都出自她?一?人?之手。
于是只有几岁的贺戎川装作与她?投缘,在暗卫的保护下出入春阳宫,获取她?的信任,从她?那些巫书里找到杀人?的法子,最终得以亲手复仇。
看着那个孩子大笑的模样,贺戎川感到头部一?阵剧烈的疼痛。记忆中的场景褪去,眼?前只剩晃动?的树叶和凌乱的光点,用午后刺眼?的日光提醒他当年的愚蠢。
伴随着这画面的,是无数个声音在叱责。五年前他攻入京城时,被天?下人?唾骂,彼时他雷厉风行,施展铁腕重整朝纲,压下了那些恶言恶语。一?个高明
的君王,对那样的话应当满不在乎,甚至不该有愤怒。
那时的冷漠遮盖了太多,而?这可恶的花唤起?多年前的画面,便有一?股压制不住的情绪如洪水决堤一?般撞进他心头,大约有愤恨、愧悔、不安、悲恸,还?有许多他叫不上名字的感受,几乎要摧毁他的神志。
这痛苦太过难捱,让他产生难以克制的想要逃离的冲动?,想把手指抽走,立即回到地面上去,再也不接触什么可怕的巫术。
可他尚留了一?丝清明,知道这是幻象,只有经受过磨难坚持下去,才能……救那个人?。
逃离与趋近,两股力气在脑子里较劲。上一?次如此矛盾,还?是池奕躺在他面前扒他衣裳的时候。一?面想掐断这人?的脖子惩戒他的狂妄,一?面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揭穿实情,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力量,说不好?是什么,在阻止他……
可当他想到这些时,扒衣裳的画面却和树叶与光点重合。池奕持着他那明朗而?狡猾的笑容,走进午后的院子里,朝他眨了眨眼?,“暴君又杀人?了?连淳妃你都杀,你还?有没有点人?性啊!你再这么作下去,谷国早晚被人?灭掉。”
他一?直是笑着的,贺戎川一?腔怒气发不出来。接着,池奕躬身,向他伸出一?只手,“你从来都是这样,根本改不了。算了,走,我们回去,我给你做了好?大一?碗布丁,不是南瓜味的……”
他愣了片刻,不由自主抓住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