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应当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来日方长。”
鸿曜心情似乎一下子转好。他取下手套,挪开箱子,在狭窄的空间里贴近谢怀安,示意谢怀安伸出手。
带着薄茧子的指腹再次覆上谢怀安的手腕。
温热的真气涌入谢怀安的身体,驱赶受惊后的疲惫。
鸿曜头微垂,眼神黏着谢怀安在烛光下莹白的指尖。他的神情异常平静,没有渗人的阴森和假意的深情,像一个陷入某种回忆的忧郁少年。
咔哒,咔哒,咔哒。
墙壁上的花瓣机关转动了三下,归于无声。
“陛下?”谢怀安抖了一下。
“老样子,别出声,别动。”鸿曜拿起黑绸缎眼罩。
谢怀安眼皮颤动着闭上眼,视线重新归于漆黑。
一阵细微的机关启动的声音后,鸿曜臂膀发力,像先前一样把谢怀安捞了起来。
解开眼罩后,谢怀安发现自己又被放回了龙床上。
圆脸太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纱帐被挂起,门窗紧闭。鸿曜随手披了一件外袍,坐在床沿穿起靴子。
门外传来敬事监太监细弱的喊声:“三更到了,三更到了。”
敬事监太监等了一会,尖着嗓子重复道:“三更到了,三更到了。天师明日南下布道,有出行大典,望陛下今夜节制。”
敬事监的太监为天师办事,管着甘露圣殿里一堆圣子圣女侍奉天师的次数,也会记录皇帝临幸的过程。
鸿曜面色阴郁地走向门口:“阿父的事朕自然记在心上,轮不到公公操心。有多远滚多远,扰了侍君兴致,朕让你活不过今晚。”
“喏、喏。”敬事监太监抖得像鹌鹑似的下去了。
鸿曜听了半晌,转身对谢怀安说道:“听壁脚的虫子走了。再待一会,朕送你到偏殿。”
他说完抱胸靠着墙壁,眼帘垂下盯着地面。
手边的嵌螺钿紫檀桌上还摆着从兰池宫里收缴来的一堆草蚂蚱。
看上去阴森中带着点搞笑,搞笑中又有点可怜。
谢怀安跪坐在龙床上逐渐走神。
天师,天师,又是天师。
大浴池内,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系统嘴里问出了天师力量的来源。
大景和任何一个古代朝代一样,灵气消失殆尽。百年前天外的碎片意外坠入此世,母片砸进昭歌城,两个子片分别落入北方荒漠和大景皇宫。
坠进皇宫的那片击中了一个行人,行人当场毙命而后复活,领悟了能使白骨复生的力量,成为日后的天师。
天外碎片激起了一部分世界本源的灵力。经过百年,大景发展出了不完善的武学真气和机关术,却无力与天师强横的活死人大军对抗。
景朝逐渐陷入黑暗,豪奢之家攀附天师吃得肚满肠肥,贫民信仰天圣教,希求死后的福报甚至永生。
系统为了纠正偏差降临此世。只要日蚀发生时,谢怀安、天师和昭歌城内的母片近距离站在一起,系统就能粉碎天师的力量。
听上去很简单,就好像他迈出一步就能当个英雄似的。谢怀安一边想,指尖一边在绸缎被面上瞎划。
系统只是说明了功能,没有强制执行。他可以选择做或者不做。
如果保持现状,他有把握说服鸿曜自己只是个意外转世的游魂,在深宫里当个工具人得过且过。如果上前一步……
系统说天外飞石降下后,大景的天就变成了血红色。也许天师消失后,天会变回他印象中的湛蓝。
他不会治国理政,当不了什么贤臣,发挥完系统的效用就跟鸿曜申请假死出宫好了。带个会做饭爱说话的活泼侍从,养只贪睡猫大黄狗和赖皮鸟,过上有人搭伙的小日子。
谢怀安嘴角愈发飞起,心在畅想中飞到了天上去。
“阁下?”鸿曜打破沉默。
谢怀安心道择日不如撞日,阖上双眼做高深莫测状。
“陛下之前说……天师上达天意法力无边,果真如此吗?”
谢怀安唇角噙着笑意,声音在殿内空灵又清晰:“我要是他,就不会明天出行。云在聚集,连绵的细雨将扰乱南下的路,今夜就会有雷雨。”
鸿曜骤然抬头,一抹黑云般衣袍滚滚地飘来,双手攥住谢怀安的肩膀,力度大到让谢怀安感到痛意。
“阁下能测算天象?”
谢怀安眉头微皱,不适地动了动。
鸿曜很快松手,像是担心谢怀安闭着眼睛也能被吓到,收敛了狰狞的神情。
“不仅是云。我得跟陛下坦白……我确实还会一些东西。我是一抹游魂,却冥冥中能察觉到天意。”
“天机可测,日月星辰有运行的轨迹。我能看到阴晴寒暑,也看到日蚀将要来临。”
“我无意欺骗陛下,证明的话很简单,今夜陛下看看天色就知道了。”
“对了,我姓谢,名怀安。前尘尽忘,这是我唯一确定的事情。”
“怀安。”
鸿曜在唇齿间咀嚼了一遍谢怀安的名字。
这是个轻飘柔和的名字,念起来几乎不用费力,含着一片云朵似的。
鸿曜停顿了许久,才用耳语般的声音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