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陷入安静,乌兰的话霎时卡在了嘴边。
大玉儿清楚地看到,姐姐原本无波无澜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像脱俗之人忽然有了欲念。
方才一唱一和的两人顿生惶恐,大汗怎么会这时候出现?
别说是给大福晋请安,大汗整个白日都极少往清宁宫来,何况连朝服也来不及换,他就这么紧张博尔济吉特海兰珠?!
颜扎庶福晋行礼的时候,眼中浮现点点惊慌。叶赫庶福晋同样一慌,倒是比她镇定些,心下安慰自己大汗并没有听见全部。
就算听见也不会有事,她是四阿哥的额涅,也是叶赫部的贵女,表哥还会训她不成?
这话只是心里想想,当着皇太极的面,她是万万不敢喊表哥的。叶赫庶福晋扬起一个娇美的笑,正欲开口,皇太极看也不看她,疾步走到海兰珠身旁。
海兰珠站着,他便也站,用一种侧立的姿态。
哲哲哪里还坐得住,捏着帕子起身,便听皇太极淡淡道:“她们既不愿说,哲哲,你来。你是我信任的大福晋,说的话不会虚假,方才开的是什么玩笑?”
闻言,叶赫庶福晋身子一颤,再也维持不住镇定。
哲哲心口阵阵发紧,若是说了,定要把有子的庶福晋死死得罪,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可大汗下令,她能不听从吗?
笑意依旧温婉,她的余光瞥向大玉儿,大玉儿顿了顿,当即就要开口——
“大汗,这样戳心窝子的话,又何必让姑姑复述一遍。”海兰珠抿唇一笑,声音清澈柔软,“不过是叶赫庶福晋嫌我年纪长,颜扎庶福晋嫌我生不出阿哥而已。”
众人脸色大变,皇太极摩挲扳指的动作停了下来。
震怒之前,他低声道:“你若年长,本汗又算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不生我也喜欢。”
说罢转过头,俯视叶赫那拉氏与颜扎氏,俊雅面庞叫人窥不出半点情绪,唯独凤眼泻出寒光。
大汗的语调温和又平缓:“今时不比往日,犯上无礼,不懂规矩,又如何教得好阿哥。叶布舒和硕塞都大了,继续待在额涅身边于礼不合,有句话叫长兄如父,豪格会好好教导他们。”
此话一出,乌兰心头咯噔一下,叶赫庶福晋与颜扎庶福晋的底气就是儿子给的,这话……这话!
皇太极唤来候在殿外的汗宫总管恩和:“你挑个人,好好教教她们规矩。学不好就别出来了,院里足够宽敞。”
恩和恭敬地应了是,继而笑眯眯地道:“两位庶福晋,走吧?”
叶赫那拉氏不可置信,像是浑身力气抽干了一般,颜扎氏惊惧地软倒在地:“不,大汗!”
大汗过来一趟,好似单单给新来的海兰珠格格撑腰,然后顺路送她回崇政殿。
望着一高大一窈窕的背影,还有刚刚多出的两个空位,正屋死寂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她们全都料错了。低估了海兰珠的受宠,料错了她这个人,这哪是不爱说话的软柿子,分明是表里不一,睚眦必报,装得倒是柔弱!
一位庶福晋颤着声音道:“大福晋,妾告退。”
她们接二连三地告退,只剩哲哲、大玉儿和乌兰,乌兰深吸一口气,脸色极其难看:“真是您的好侄女,大福晋好算计。”
说罢一甩绣帕走了,哲哲久久不语,半晌坐到木榻上:“玉儿,你同我说的海兰珠不是这样的。”
她长得像汉女,心思更不比汉女差。除了叫姑姑妹妹,没同她们表示半点亲近,这般棘手,又拥有惊人的美貌,要是成了气候,谁还制得住她?
四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至此吗?!
强压下起伏的惊愕,大玉儿艰声开口:“姑姑……”
“她若是我科尔沁的帮手该多好。”岂不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刀?
哲哲抓紧扶椅,阿哥不在他们的额涅膝下,乌兰便少了最大的臂膀,想必正恨海兰珠恨得滴血。她喃喃道:“哥哥糊涂!”
转念一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祸害草原的无福之人,若是刚出生的女孩儿,掐死也是有的,海兰珠有吃有穿已是仁慈。
“如果哥哥接到了我的信,现在想必有所行动了。”她在殿中来回走动,海兰珠又会怎么做?
科尔沁还有最后的机会,在大玉儿不断掐紧的手心下,哲哲缓缓道:“亲缘是割舍不掉的。”
朝会刚刚散了,大阿哥豪格发现父汗迫不及待往清宁宫的方向行去。
豪格与多尔衮年纪相仿,早早追随皇太极征战,在两年前受封贝勒。瞧见这幕眯了眯眼,问追随他的文士:“科尔沁新来的格格也不知长成什么样?”
多铎恰恰经过他身旁,闻言哼笑一声:“天仙下凡似的好看,谁也比不了。”
豪格生平最看不惯这个比他还小的十五叔,夺去他的关注不说,还见天顶撞他崇敬的父汗。一来二去就发展成了不对付,此时步伐一停,问:“十五叔见过?”
顿了顿,又道:“也不是侄儿不信。听说旗下佐领争相给您送丑女,这海兰珠格格的长相……”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多铎大怒,那是你阿玛同爷争美人姐姐,男人间的较量,你小子凑什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