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既然对方开始倾诉,就表示他是渴望有个人能够好好聆听他的痛苦的。虽然这么说很无情,不过这一点似乎可以作为切入点。因为柳泉也不希望就这么简单地把髭切当作普通的时间溯行军加以肃清,即使髭切已经暗堕到了看似不可收拾的地步——
因为当初的她,何尝不是在内心暗暗地希望着,有个人能够理解自己为何必须要改变历史、不要一见面就对她喊打喊杀;希望着有个人会明白她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更高尚的目标,有个人会同情她所作出的牺牲、她所背负的宿命?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与自己的使命。
女审神者微微点了点头,突如其来地换了一种比较和缓的神色,竟然顺着髭切的话说道:“说起来,九郎确实是个有点意气用事的人啊……在坛之浦,要不是他不讲原则地突袭平家战船的话,那场战斗的结果将会怎样,或许也不太好说呢?”
她这几句短短的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髭切的眉间微微一凛。
“……九、郎?”
他玩味地在口中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
下一刻,他猛然一挥右臂!
膝丸猝不及防,完全没想到哥哥会突然发难,下意识脱口喊了一声“不!”,就要探手去腰间握住自己本体刀的刀柄。
然而下一秒钟,锋利的刀尖穿透血肉的沉闷响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金属撞击之声。
“当!”
是站在他身前的女审神者,于电光石火之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迅捷动作拔.出了自己的刀,及时架住了髭切砍向自己的刀锋!
膝丸登时机伶伶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他瞪大了双眼,手已经握住了腰间自己本体刀的刀柄,却没有立刻抽出来——因为女审神者还站在他身前,他挥刀的话不可避免地要先碰到她——他只能无法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哥哥脸上露出乖戾的冷酷笑意,双臂握刀、慢慢用力下压,似乎要凭借自己身为男人、天生力量较强的优势,将女审神者架住他的刀格开。
膝丸忍不住喊道:“阿尼甲!!你……你这是为什么……”
髭切并没有看向他。然而听到他似乎想要站在女审神者这一边说话,髭切的目光暗了暗,声调里也带上了一抹鬼畜值极高的笑意。
“天真丸,有了这样的主人,你一定感到很高兴吧?”
膝丸愣了一下。
“诶?……当、当然了,主人是个好人,对我也很照顾……所以阿尼甲你为什么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髭切再度打断了。
“呵呵呵……”源氏重宝轻声笑了起来,手上再多用了几分力道。
“你的新主人,当然是个好人。……因为,她不但把你从刀剑中召唤出来、让你重新有以人的形态行走于尘世的机会,而且——”
他迫近了一步。虽然唇角噙着一抹笑意,血红的眼瞳中却显得格外冷漠。
“她跟你那个旧主人,源九郎义经,或许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旧情谊吧?因为不是关系很好的话,是不会以‘九郎’这样的名字来称呼一位早就应该死在一千年之前的人的——!”
膝丸愕然,脸上是一副头脑已经跟不上哥哥的推理的表情,呆然望着虽然嘴角含笑、浑身却忽然散发出巨大的愤怒气场的哥哥,好像连话都说不流畅了。
“阿尼甲……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困惑而不安地发出这样的疑问句,好在还没忘了他的审神者面临重大危难的处境,急急说道:“不、不管怎么说,你、你先把刀撤回去好不好?这中间也许有什么误会,但、但主人并不是你要斩杀之人!”
髭切闻言,微微一笑。
“已经晚了——”他低声说道,如同耳语一般。
“不,不晚。”
在几乎紧绷到一触即溃的情境之中,女审神者那依然清亮如昔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虽然双臂仍然用力绷紧握住手中太刀,以全身之力抵抗着髭切一寸寸压下的刀锋,女审神者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紧张之意,显得平静而游刃有余。
“叫义经公‘九郎’的人,未必是他的朋友。比如镰仓殿,比如泰衡……”
拂晓来临前显得格外冰冷的夜风,吹动她额际的碎发。髭切注意到,她说出“泰衡”这个名字之前,微微顿了一下。
这让他忽然若有所悟。
“‘泰衡’?你指的是——藤原泰衡?!”他惊讶地问道,忽然一仰头,毫无预兆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膝丸:?!
髭切在笑声中微微压下了眼眉,直视着面前一脸惊讶、仿佛还在状况外的弟弟,声音因为刚刚的大笑而显得有点嘶哑。
“这么说来……和你有旧情谊的,并不是我弟弟的旧主人,而是杀害他旧主人的男人——平泉之主,陆奥押领使,藤原泰衡——是吗?!”
这个定义,他却愈说、声音愈是冰冷,到了最后,一字字都像是他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样。
膝丸的表情也随着髭切的话一点点改变,从一开始的困惑不解,到后来的惊异和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