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徐赫相距不过一尺, 衣袍夹杂雪气的沉水香气荡入阮时意鼻息,令她有须臾失神。
压下窘迫之情, 她悄声愠道:“我不需要什么‘锻炼’, 也用不着‘承受’, 你爱大补, 就继续补吧!我先去忙活。”
她边说边踏出回廊, 却遭徐赫飞身一拦, “阮阮,图上……似标注了阮家。”
一瞬间, 骤风吹散枝头薄薄梅瓣,洒了二人满头满肩。
冰雪化作水滴, 凉透人心。
“你是说……?”阮时意眸子里明净光华越发暗淡。
徐赫抿唇,颔首答道:“没错, 是这儿, 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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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香后,阮时意安排好府中诸事,匆匆步入折兰苑画室。
内里灯烛通明, 徐赫已从柜中取出重新拼接好的晴岚图首段,正翻过来细看。
阮时意顾不得旁人如何猜想, 掩上房门, 径直行至他身侧。
他长指点向的所在,是图画最右侧的一个方形, 外加角落的一圆点。
她懵了:“你从何得知, 此为澜园?”
“你想想看, 这图为三十七年前所绘,没准你爷爷不是当场测量比划,而是临摹更早期的图纸。那会儿京城比现在规模小多了……
“我依照记忆中位置大致比对了一下,这弯弯曲曲的像不像篱溪?根据篱溪、老城门、皇宫的距离……这最东的小方块,正是阮家旧宅。阮阮,咱们家里,能藏什么?”
阮时意愣了片刻,啐道:“这何时成了‘咱们家’了?你借住几日而已!”
“你我在此一起吃睡,一起养孩子和狗,这就是咱们的新家。”
他笑时洋洋自得,半点廉耻之心也无。
阮时意懒得纠缠细枝末节:“你得出何种结论?”
“小小方块应为当年的阮家旧宅,东北角……是后花园。”
澜园在过去数十年内易手过两三回,有过大规模重建。
时隔半生,关于早期规划布局,阮时意反倒不如他熟记于心。
她盯着那堆密密麻麻的线条、圆圈、圆点、空心方块、实心方块等符号看了一阵,又觉那些看似道路的直线,与当年和现今的巷道均无关联。
“花园……能有什么?”
“躲在画室看图,还不如实地考察考察。”
他小心卷好图画,锁进柜中,交代她先把不相干的仆役调离澜园,自己则回阿六的院子牵来两条大狗。
安排妥当后,留几名心腹看守各处贵重物品,命于娴在花园门口盯着,夫妻二人各拉一条大犬,在后花园巡查了一下午。
冰雪初融,古朴雅致的亭榭台阁、新芽出发的各式花木,景致宜人,并无异样。
忙碌至天黑,最终,二毛在那片玲珑有致的太湖石假山群洞内,挖出落叶、厚泥、木板遮挡的一道古旧暗门。
*****
徐赫入住折兰苑以来,阮时意一向刻意避嫌。
如今夜这般,公然独处,门窗紧闭,灯下对坐,可谓前所未有。
窗户抵挡户外的料峭春寒,白纱罩柔和了满室烛火,可二人脸上的凝重和沉痛感,随沉默延长而越发浓郁。
“我不同意你独自进入秘道。”
阮时意收起往日的亲和,端出太夫人的严苛与权威,玉润光颜迸溅罕见凌厉。
徐赫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阮阮。
可他知道,在他离开的一万多个日夜,她从柔弱无骨的小娇花,一天天养出了刺,为徐家扎根更深,舒展茂密枝叶,紧密护住儿女和孙辈十数人。
有了他倍感陌生的凌厉果敢,才能在逆境中养育出成才的儿女;有了他所不适应的慈爱思虑,才使孙辈们无所顾忌、无畏无惧,成为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和好姑娘。
若在重逢之始,突如其来撞上妻子的强硬,徐赫多半要炸。
相处日久,对于她经年累月间形成的特质,他愈发尊重和敬佩。
当下,面对爱妻的厉声否定,徐赫低叹了一声。
“阮阮,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总不能把旁人卷进来吧?咱们信得过的,只剩至亲,你舍得让晟儿去冒险?”
阮时意粉唇翕动,数次欲语,始终难以启齿。
她舍不得子孙冒险,难道会舍得他?
从自家花园搜出一条早被标记、却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她自认无想象中淡定。
——谁知这条幽暗的黑洞,会否冒出魑魅魍魉?
见阮时意长久无话,徐赫又劝道:“你要是放心不下,我带上大毛?”
“不,在未知形势下,狗不易受控。”
“此事涉及阮家百年机密,咱们尽量……别让孩儿们忧虑。”
“这是自然。”
“即便如静影忠心耿耿,武功奇高,可她的心智……”徐赫不无担忧。
“那孩子身中蛊毒,被蒙蔽了真性情,”阮时意蹙眉,“我不会让她冒险。”
“依你之见……?”
徐赫想了一圈,他寻不出任何一人能作陪。
阮时意语调平静:“三郎,我随你去。”
“不行!你想都别想!”他额角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