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沅看着她微微蹙眉,似乎又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中,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姜前辈,你还……爱他么?”
爱?姜祎成反射性地轻笑了一声,像这种文艺的说法,她在日常生活中的确很难碰到。不过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可以代替的词,只能说涉及到“爱”的观点,在她的日常生活中确实很难出现。
为了掩饰自己日常生活中情感的贫乏,姜祎成有些尴尬地调侃道:“你这年纪轻轻的,还知道什么是‘爱’呢?”
她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开朗,让白沅错误判断了姜祎成此时的心情。他接着这个话题回应道:“年轻就不能知道爱了?就算没有经历,道听途说也该明白了吧。”
姜祎成看向这位小帅哥儿白皙无暇的脸蛋儿。大约是错觉,她总觉得从白沅的眼睛里就能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而他的思想也确实跟脸一样干净。
其实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人类的意识说到底也不过是所谓的强“人工”智能,社会经历就像是对人进行训练,而训练集取得不好或者过度训练,反而可能造成过拟合。
这样“过拟合”了之后,产生出的一套社会经验的总结,其实适应范围反而越来越窄。这恐怕也就是为什么每次从地府再重新出生,都得进行一轮洗牌——谁也不敢保证人类文明每个人的“模型”都合适,因此只能靠不停更换“训练集”,来确保大多数人不会出现“过拟合”的风险。
这样转移开自己的思想,心态稍微平和了些许。姜祎成也就顺着说道:“道听途书那都是骗人的吧,你以为那些影视剧里追来追去的就是‘爱’了?‘爱’不是一种情感,而是一种纽带。互相的也不一定就是‘爱’,但单方向的肯定算不上。”
白沅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儿,才评价道:“有道理。”
然而姜祎成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接着说:“而如果是‘喜欢’的话,我想……我应该还喜欢那个人吧。但是……”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这样看来,她和别的什么人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这就是她对于自己心理的简短描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大多数人对自己的描述总会和真相有点儿偏差,尤其是在心理这样非外在肉眼可见的方面。
白沅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只是小声说道:“既然分开了,那……那应该就不能再回去了吧。”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姜祎成突然感到烦躁。
她应该是不想再跟舒钰回到过去的,是不是?毕竟是舒钰对不起她。但她仍然无法接受这种可能性的丧失,仿佛关于“舒钰对不起她”这个事实,并不是。
“这跟你没关系。”姜祎成忍不住反驳他道。
而后又想到无论如何,有关舒钰的烦恼总不是白沅的过错,于是强迫自己缓和了语气解释道:“我会用专门儿的时间来解决我这些私人问题,你不用管它了。”
她打开保鲜盒,从里面叉了一块冻芒果吃。冰冻过的新鲜芒果块儿就像是冰淇淋,然而姜祎成吃的时候却像是在嚼冰块儿。
——
第三天的直播还是正常进行了。
姜祎成再度在她的“巨型八爪鱼”穿梭机上醒来时,似乎已经完全摆脱了昨天和杜雅琳或相片集通话的内容。
因为她还是全程观光划水,精神不太集中倒也没什么问题。
特别是当无人机带着摄像头进入“天极光”空间站的光合工厂时,屏幕那边儿的观众也都被这曾经被称为太空中“孤岛之肺”的大型设施吸引了。
光合工厂,或者说集成式光生物反应器,并不是单个的反应管,而是成千上万根反应管紧密围绕着中央的人工光源。当接通供电之后,这些反应管会缓慢地旋转,产生的离心力让绿藻均匀地分布在管壁的外侧,而它们所产生的氧气气泡则因浮力指向旋转轴而向内运动,而被收集器所吸收。
光合工厂也是曾经“天极光”空间站里唯一可供客人参观的功能性结构。充满绿藻的透明反应管把光源围住,红色和蓝色混合的光②就透过反应管的间隙流淌出来,随着反应管的转动而在墙壁上形成变幻的光影——显而易见,这儿曾经就是空间站里的舞厅③。
很难想象以前的有钱人是如何放飞自我的,不过仔细想想,人家或许也不是“放飞自我”而只是跳舞促进社交而已。
不过现在光合工厂里的反应管已经不再转动了。里面早已因低温死去的绿藻已经变成了褐色,却又因空间站再次充能升温而化开,在水分子布朗运动的作用下自组织成了断断续续的螺旋态。
红蓝光源透过这更加稀疏的反应管遮蔽,在现在的光合工厂舞厅墙壁上投射出诡谲而静止的影子。曾经的生物反应器里,生物都已经死去,而非生物的电器反而能够正常运作,也不禁让人联想到人类文明的诡异之处。
“这些反应管儿还能再转起来么?”白沅以麦克风收录不到的声音问道。
“还是算了。”姜祎成压低声音说道,“零件可能有老化,旋转起来可能发生液体泄露。”
其实这个道理谁都懂,白沅之所以要专门问她,还是突发奇想觉得“前辈”会不会有点儿别的巧妙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