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高等所的研究人员们还没来得及给二橙灌输太阳系文明的现代观念,当然更有可能的原因是“蓝珀”课题组毕竟要研究这个系外起源智慧种族的模因,因此尚且不能用人类的意识形态对他进行“污染”——不必怀疑,发展程度更高的文明,其意识形态的侵染性显然会高于发展程度较低的文明,这是模因进化所必然的结果,并不完全能够与实际的生产力水平相对应。
“首领……和这里的其他人,他们对你好么?”姜祎成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
二橙头上的伤口早就好了,甚至看不出什么痕迹。看上去高等所对于卡谢人生理学基础有了不错的进展,二橙在这里被照顾得很好,甚至比在“蓝珀”的时候看上去更加健康整洁。
“首领对我很好,其他人对我也很好。”二橙温顺地回答道,但比起之前在“蓝珀”的时候似乎少了几分恭敬,他大概已经理解姜祎成并不是什么非自然的存在,而是和他一样的、广义上的“人”。
他接着又解释道:“我分不清其他人。”
这倒是正常现象,那些工作人员的穿着打扮都非常一致,而且“蓝珀”课题组估计是不允许单一实验员接触二橙太长时间的。
“那你竟然认识我?”姜祎成问道,又觉得这句话较为复杂的隐含逻辑会让翻译系统比较吃力,换了个方式补充解释道,“你可以认出我,这让我有点惊讶。”
她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得到二橙的答案,而只是讲给正在监控着他们对话的那位柿原库季马博士。对于自己的重要性的强调,一百遍都不嫌多,何况这种重要性对于她和“蓝珀”课题组双方都是有利的。二橙和一个普通人类之间建立的友好关系,本身就能诱导他对太阳系文明的归属感,有利于课题组对他进行友善的教导。
但是二橙的答案却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仍然半跪地坐在地上,微微低着头维持着任由她抚摸的姿势,却是非常肯定地回答道:“这是因为,您是我的命定之人啊。”
翻译系统没有屏蔽二橙的原声,姜祎成可以分辨出来他语言中句子结尾的语气词是一个元音的长拖尾。这个音素虽然被翻译成“啊”,但有可能实际上具有更多的作用,比如它让人联想到可能具有确定一句话的结束的功能,从而表达更准确的肯定性。
不过,命定之人?与其惊讶于这个词有准确的翻译,不如说这个有些蹩脚的汉-拉丁词语就是为了二橙的语言中某个特定名词而创造的。
姜祎成有些好奇所谓的“命定之人”到底具有什么具体的含义,不过在这里问二橙好像就显得她压根儿没有仔细提前了解二橙他们的文化了。因此还是留到会面结束之后问那位柿原博士比较好。
“二橙,你知道……”姜祎成稍微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到达你们那里时,并没有预料到会遇见你。”
二橙睁着他那双玻璃艺术品一般的大眼睛望着她,他的行为让姜祎成有些看出来是在表达某种不安的情绪。
但是最终他还是用语言进行了直接的表达——或许其实没那么直接,至少没有让姜祎成听出来任何字面之下的意思:“在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您是我的命定之人。我以为您是神的转世,因为您与神非常相似。”
“神?”姜祎成稍微想了一下儿,便能够理解了他是指陨星山上金属棺椁里简佚的遗体。穿着防护服的异星人,也只这个原因才能被当地土著居民认为与“神”相似了——二橙是先把陨星山上卡谢人珍存的棺椁当成被供奉的神明,而后才会觉得姜祎成这个穿着类似服装的“怪人”也是同样的神明。
“我不是神的转世,‘神’也不是真的神。”姜祎成说道。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二橙让她有些惊讶地说出了一个被太阳系文明意识形态“侵染”过的观点,“您和首领和其他人都是人,只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这么一听她在二橙心目中的地位像是下降了不少,不过姜祎成也不能因为这个感到不爽。毕竟“蓝珀”课题组的最终目的之一是要将二橙的族人进行特殊公民化,那首先就得让他们理解人类是和他们一样的广义上的人。
“对,我们都是人,世界上没有神。”姜祎成抬起手对他做了一个“起来”的动作,“所以,你可以站起来吗?”
可是刚刚才主动说了他们都只是人的二橙,此时却不太情愿地问道:“为什么?”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不是神……”姜祎成有些犹豫,她把二橙的这种行为理解成了宗教意义的仪式,那么难道他现在的姿态还具有其他的意义?
二橙没有任何想要起来的意向,只是用那双大眼睛望着姜祎成:“我曾经应当侍奉神,但是首领告诉我神不存在。这里的神迹,和那里不一样。因此,我不会再侍奉神了。”
听起来是因为柿原库季马给他灌输了一些科学知识,让他对信仰产生了怀疑。这是意料之中,但和他现在的行为之间又有什么逻辑?或者说二橙知道了他们不是“神”,但却觉得他们是更加高等的生命形式——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事实——因此这种行为也是在表示尊敬,和所谓的侍奉神不一样,但在不了解的人看来并不能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