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温和的语气,还真让姜祎成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本来想借口偶遇的,此时也略显尴尬,姜祎成实话实说道:“我想问问您,关于那个星际开发集团顾问非法实验的案子。”
“您怀疑也是受害者之一?”貌丹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是的。”姜祎成干脆全都挑明了,“我上次去看望他的时候,那位探险家告诉我曾有人对他做了一些……实验。并且之前我向火星的林凝凇先生询问时,他也证实了有我们集团的高层去问过的事情。”
“林凝凇么?”貌丹挑眉道,“没想到您还认识他。”不过她没有纠结于这些人际关系,“地月伦理委员会的记录里并没有这个编号。那起非法实验案件在我们这边儿受到了很大的重视,我不觉得留档的记录会有什么偏差。”
“那么您觉得并没有受害?”姜祎成有点难以理解。虽说也有可能是那些人渣顾问找了简佚但没对他下手,可是如果真的没下手,简佚为什么要蒙她?
“姜博士,我并不怀疑林凝凇或者那位探险家的说法,只是关于这件事儿我也了解不多。”貌丹平和地说道,“地月伦理审查委员会不是地府的机构,我们隶属于新月集团,不是所有的信息都可以从Meme那边儿共享到的。而且,即使是地府的机构,互相之间也有诸多不透明之处。”
这一点姜祎成还是知道的。即使是如祁旻这样的地府CTO,也有很多信息是禁止她访问的。要说在星际航行时代能够畅通获得所有联网信息的,恐怕整个太阳系就只有Meme了吧。
“但是我想……听听您的见解。”姜祎成使用了之前貌丹用过的句式,“还有,您说犯罪者是八名顾问,但是我在集团的同事告诉我,因为此事消失无踪的有九个人。”
“哦?”貌丹似乎对这一点反而更感兴趣,“受害者因为是‘精神病人’而难以辨别,但是对犯罪者的记录不太可能出错。姜博士,您确定您听到的说法是九个人么?”
“我可以确定。”姜祎成肯定地回答道。
“说实话,我也对于这个案件的后续处理方式存在疑虑。”貌丹轻缓地说道,“直到现在都没有法律条文明确规定‘精神病人’的含义,因此当时判的也仅仅是研究项目未获得审查批准擅自开展。而且‘精神病’无法进行伤情认定,犯罪者并没有受到刑事处罚。”
“没有刑事处罚?”姜祎成惊讶道。也就是说舒钰遭受的确实是私刑?可是这样的恶□□件都没有刑事处罚,难道不会引起业内人士强烈反对么?
“按照法律判决是没有,不过实际上的惩罚还是存在的。”貌丹解释道,“据说是那八个顾问认罪态度良好,而且自愿签了协议,脱离原先的社会关系,一百年内不能从事与地府和精神疾病相关的工作。因此这事儿就算是解决了。”
脱离原先的社会关系不一定会如何,但是一百年内不能从事与地府相关的工作,在星际航行时代等同于失业一百年了。这样的结果倒也称得上是“惩罚”,但跟大众意识形态里的“同态复仇”未免差得有点儿远——如果不是听了舒钰的那盘磁带,姜祎成也会这么觉得。
然而事实上,舒钰是遭受了折磨,无论是私刑还是什么,都不止是地月伦理审查委员会档案里的这么简单。可是貌丹又提到了“自愿”?舒钰在犯罪之后自愿接受同等痛苦的惩罚,那倒是很有可能的。
这么一想,姜祎成反而有些释然了。认为舒钰是在犯罪之后自愿接受刑罚,这个想法总比让她承认自己的百年对象是个对弱者下手还不悔改的人渣要好。
但是对于貌丹而言,这样的处理方式似乎并不足够:“出了这种事情,原本地月和火星的委员会都应当跟踪。但是Meme那边儿跟当时的负责人签了保证书,后续就完全没有消息了,留档的信息也不全面。我们甚至无法看到那八个人的名单,如果他们之后再提交伦理审查的申请,也没有人能认得出来。”
“他们不都不能再做精神疾病研究了么?”姜祎成问道。一百年的限制,对于也不过只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地府而言,相当于是“半个永远”了。
“精神疾病是禁止了,可是动物实验没禁呢。”貌丹摊手道,“还有例如传统医学的医师,不用接触地府的,也没禁呀。况且您说消失的有九个人,而档案里只有八个,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有伏法,我们又怎么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这么一说,感觉确实有些隐患。不过姜祎成很快就意识到并非如此:“这方面应该不用担心吧,就算委员会没有相关信息,那无论是八个还是九个人,也都被Meme记住了。伦理审查也得先过Meme那一关,要是他们从事那些擦边儿工作,模因监管所就先查出来了。”
这是非常正常的星际航行时代公民逻辑,但貌丹却轻笑了一声说道:“姜博士,您可以完全相信Meme,但是我们作为伦理审查委员的职责,就是连对Meme都得保留怀疑。”
她紧接着说:“例如我现在对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仅设置了屏蔽周围的其他人,同样也屏蔽了Meme——当然,是不是真的屏蔽了,也得看Meme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