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杪鬓间已出现了轻微汗意。敏佳郡主为何会忽然出现——她不应该还在刑狱里?
当初君臣之间剑拔弩张,便有些趁机渔利之徒暗中期待着改朝换代。他忘了,他有心跟荣姝和解,但他不仅仅是他自己,他代表的是“相”名之下,一大坨官僚集团的利益。纵然他已经挑挑拣拣,把一部分直接送到女皇手里,让他们做了“天子门生”,以后照样可以仕途畅通,为国效力。但总有些人心里是不服的,他不想再跟荣姝斗,那便逼着他俩继续斗下去。
会是谁呢?直接把敏佳郡主从牢里放出来,送到他府上。
“王叔竟然还有力气走神?”
荣姝忽然用力,那细长的手指擒束的林杪筋肉作痛,跟仇恨似的,要在他身上钻出窟窿。
“朕不会亏待你,会给你一个名分。如果你不愿当皇夫,那就当别的,毕竟正宫都得端庄得体,但宠姬就能恃宠生娇,特别适合王叔你。”
危急时刻,她竟然还有心取笑!
荣姝眨眨眼,“原来王叔不要名分,那我们就偷情吧,一定很刺激。”
林杪从背后伸手,扣住她肩胛,猛地把人甩了下去,自己翻身下床,落地瞬间,已站稳了行礼姿势:“臣会跟陛下一个交代。”
荣姝好整以暇的摘下东珠耳环放在了林杪床榻上:“那朕等着。”
薄而轻盈的帘子被打起来,荣姝目不斜视的走出去,视线余光瞥到了敏佳郡主——果然不愧是东南第一美人,哪怕经受了牢狱之灾,却也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还是那样的漂亮。
这个原女主,她深恨之!
敏佳郡主站在那里,面容沉静,仿佛不知道来者是高高在上的女皇,也没听到刚才女皇对自己未婚夫不遗余力的挑逗。
她不行礼,不避让,自觉维护了最后的尊严,然而她感觉到女皇的视线飞快的在自己周身扫了一圈,又移开,仿佛看了什么腌臜东西,担心弄脏自己似的。
可女皇没有离开,她只是离开靖安王内室,走到了正堂正厅,一边品着茶,一边等着林杪处理自己的未婚妻——她觉得自己真是太仁慈了,竟然都没有当堂
格杀。
然后在她的尸体面前跟她的未婚夫来一发!
荣姝并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那敏佳郡主便被绸缎裹起来,再次送回大牢。
林杪急匆匆的过来,远远的便要行礼,荣姝疾步上前,一把扶住。
“何必多礼。”
林杪片刻功夫已经把该摸清楚的摸清楚。
“大理寺的属吏妄自为之,说是……”林杪皱眉:“送来与臣完婚。”
荣姝点头,她知道朝堂上的事没有那么容易消停。这人当初是趋附国相的,给了敏佳郡主不少优待,谁料国相的表现“如此不争气”!他这是要逼国相一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东南第一的绝色放在眼前,国相能丝毫不动心?况且这是先皇赐的婚!
只要他稍微强硬一点,那君相的关系就没有这么容易缓和,他就能继续夹缝求生。
“陛下可以放臣去戍边,从此自己稳坐朝堂。这样,你我君臣,却也可以勉强相安无事”
若说方才提议还是试探,眼下却已真诚许多。
毕竟他能想明白的事荣姝也能——之所以会出敏佳之事,皆是因为他这个“首恶”未除。
况且……女皇会怎么看?明面上还政,暗地里偷劫谋逆重犯,显然是贼心不死,阳奉阴违——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还政的权臣如此作为。
“王叔要自我放逐?”荣姝摇头,拒绝的很果断:“我不,王叔操劳多年该歇一歇,朕问过太医,你在先皇时南征北战身当矢石,身体上还留着疾患,这些年又积劳成灾,旦旦而伐,若不仔细调养,老来会很痛苦。”
恍恍惚惚间,林杪觉得这是句保证:他可以活到老。
——他什么也混到需要苟全性命于君侧的地步了?!
不,他一直都在这种地步,未曾变过。
当初李夫人苟且事发,他从天之骄子,一夜之间变为待死罪人。什么罪呢?生即是罪,活即是错。
他一无所有,万念俱绝,是先皇拉了他一把,把他重新捧了起来。
那样的时刻,即便是一根稻草,也足以被视为定海神针,更何况先皇给他的是紫金梁。
先皇当初赐婚的时候怎么说的?
他问你喜欢敏佳吗,他沉默,王室各种贵
女多了,他哪里记得住?
“赐婚郡主,关涉诸侯……”
后面是什么来着?奇怪,要紧话记不得,偏记不得大公主在帐幔后探头探脑的看。
现在他才明白,对先皇来说,他喜欢不喜欢根本不重要。
但没有他,和有他,一样重要。
先皇猜到了女主势弱,诸侯会不安分,所以需要他位高权盛,稳住局面。待诸侯平靖,他自己便会因敏佳郡主,这层与诸侯无法了断的关系,遭到反噬!
从此女主天下,海晏河清!
先皇不怕他真的联合诸侯废立?不怕,他认准了他,太了解他。
正因如此,格外令人心寒……身体深处仿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