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时间为一整日,日落方为结束,虽说一两只兔子不足以改变最后的结果,但总比空手而归的好。
朝露明白裴劭的用意,如此一来,皇帝便没了理由责怪二人在今日秋猎一无所获,她不像裴蕴一样能精通骑射,和裴劭一组倒像是拖累了他,闻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眼神里充满歉意。
两匹缓步并行的马儿是这围场中的异类,在这处处充斥着小兽惨叫的林间,二人所散发出的是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并行无聊之时,想起肖晗对这场秋猎的不甚态度,不禁生出好奇,忍不住问到:“昨日曾听二姐说起,皇兄已经好些年都没参加过秋猎了,大哥可知为何?”
肖晗虽已经很受皇帝的另眼相待,可是在秋猎上再大展身手岂不是锦上添花。
裴劭这会的表情如同昨日的裴蕴,有些惊讶:“小妹竟然不知?”
她费解的摇头,可见是真的不知。
身旁的裴劭轻拽手里的缰绳,眼神若有所思的往林间看了好一会,才道:“殿下以前是喜欢秋猎的,十三岁之前,每年的秋猎都会参加,且几乎每次都能拔得头筹…”
可身在皇家,再多的成绩在皇上和皇后看来都只不过是身份之外的锦上添花。
肖晗得先是太子,再来才是皇帝的儿子,身负的不仅是皇家,还有京城裴家的声誉。
是以,每当他用太子这个身份得了斐然的政绩时,皇上皇后首先过问的会是取得了怎样的政绩,而对于肖晗为了取得这样的结果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是只字未提。
那秋猎的头筹是他拉坏了无数张弓,射穿了无数箭靶换来的,替父皇巡幸的边城次次都无恙,也是他在外浴血奋战拿命换来的。
可皇上和皇后却只会看到最后的结果,甚至有一年,肖晗在外奔波辗转了三个城池,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战役,安然回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北部三城,戎狄可有犯进?”
那时的他还不到十五岁,也想学那些边境的孩童,能够一头扎进父母怀里撒娇,受了委屈能不管不顾的大哭一场,可是他不能,甚至连哭的冲动都不能有。
时日一长,他对任何人和事都是一副淡漠的态度,心里虽知是自己身为储君的职责,可太子二字加诸于他身上的枷锁是愈发的重。
山间的秋风比之京城更加放肆,卷起身边层层的树叶,掠起半丈高后又重重落下,枯叶砸地发出的沉闷声音让朝露陷入深思,她怀着沉闷的心情再次发问:“那皇兄变化这般大,皇伯母他们不会多虑吗?”
裴劭闻言,笑着摇头:“公主该知道,姑姑不是殿下的生母,先皇后诞下殿下不久后就仙去,裴家为了稳固和皇家的关系,又让府里的小姑姑进了宫,可姑姑毕竟只是个庶女,没有嫡长女的风范,对殿下的关心只会浮于一些虚无的东西,裴家和皇家的名誉对她而言,都比殿下来的重要。”
他说完望向朝露,温润的笑意里潜藏着深邃的目的:“这些事情殿下平素并不为人所道,公主不知亦是寻常,如今微臣大胆告知,还望公主不要将大哥给卖了。”
有些事情,在内廷里早就人人皆知,但其中内里隐晦的东西朝露却是第一次窥知,面对裴劭的调侃,她有些笑不出来,胸臆有种压抑的难受,手里的缰绳都已经没了挥打的欲望,任由坐下的马儿随意走动。
身旁草丛里传来‘嗖’的一声,一道白白的影子从眼前晃过去,裴劭嘴里惊呼,转瞬就捞起马鞍上的弓箭下了马,朝着那白影消失的地方而去。
朝露大概看清那是一只兔子,也知道裴劭这是在为他们俩今日秋猎所准备的一份交代,她屏气凝神,不去打扰裴劭这会的专注。
裴劭不会在马上瞄物,是以只能下马来追逐,这是两人今日以来碰上的第一个猎物,自然是不能放过。
紧绷的弦发出刺啦的声音,就在裴劭已经准备松手,弓箭就快离弦的时候,朝露听见从她身后传来一道肖似鸣嘀的声音,如烟花升空般离她越来越近。
身体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有种天然的反射使然,她在那声音快要接近自己的时候,想回头去看清楚是什么。
然而,头方侧了一半,就感觉到身下马儿浑身的肌肉瞬间贲起,继而失控的朝天狂蹬嘶鸣。
变数来得太快,她尚还来不及呼救,就被发狂的马儿像离弦的箭一般带离了哪里,疾驰的速度让裴劭很快变成小点,她最后只能看到裴劭扔了手里的弓箭满脸发红的样子消失在眼前。
…
秋日适合狩猎,藏于树林间的动物们都喜在变天之前储够所有的口粮,也给了今日所有参加秋猎的人同等的机会,但所猎的多少,便是各凭本事了。
同肖晗一组的裴蕴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箭无虚发,但凡林子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肖晗手里的箭。
两人一共四十只箭,裴蕴最后数了数,除却她射空的,或是中了箭却只是轻伤跑掉的,他和肖晗加起来也有接近二十只猎物了。
马匹两侧挂满了的战绩,从围场出来的时候她的嘴角都快裂到了耳根,女子参加秋猎本就少见,她甚至还搭上了肖晗这股东风,今日过后她必定能在京城名声大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