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算盘子噼里啪啦响罢,靠在架子床边的柴睢转身坐回窗前暖榻上,头也不抬道:“统共两百一十三两零五十七文,零头免了,记两百一十三两即可。”
拥被坐床的人闻此说后惊讶得险些从床上跳下来,脸色更加苍白:“我上回发烧花二十个钱看好病,你这花费你,你是让大夫给骗了,还是说给我抓的药里有鹿茸人参东海珍珠粉?”
得亏医官已告辞,不然听见这话该多无奈。
柴睢把算盘珠子一颗颗重新拨回至原位,认真为医官澄清,语慢声低时显得格外温和亲善:“医官昨夜为你治病通宵未眠,而且,医官用药走药署,中间有监理署监督医药,谁也吃不了回扣抽成,不会坑你。”
“那花费怎会有如此之巨?”面对高额医药钱,李清赏开始后悔一刻前受不住太上言语刺激,大言不惭说要自己承担花销。
柴睢进来见李清赏精神恹恹,遂故意拿话逗她,此刻逗人得逞,抿着嘴不停笑。
当笑声随在话音里时,话语听来颇为愉悦:“因你病得重,用了很多名贵药材,李清赏,你欠我何止二百两银呐。”
李清赏无气无力靠床架上,惨白着一张脸看过来,不用刻意而为已很是楚楚可怜:“昨夜刺客之事我已听说,方才和首辅来见你,想也是因为这个罢。”
国之太上于府中遇刺,此事一旦传扬出去,轻而易举便又是场不定风波,所以,会是谁不计后果干下如此愚蠢之事呢?总不该首先怀疑国丈府,刘·氏·父·子不该如此愚蠢。
“你竟然还不算笨,”柴睢拽个拐枕堆到腰背后靠着,“但刺客与和光来见是两码事。”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李清赏脑袋里好似蒙着层轻纱,想事情总不得其真相,以至于对太上调侃她笨毫不辩解:“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总是让人看不明白也猜不透,不过,我能问问,刺客是冲你来的还是冲我?”
“谁活腻了敢来动我,”柴睢调子轻快道:“你猜你那情郎哥会何时来看你?还是说,他会趁此机会,想方设法把你弄出梁园?”
几个问题问得李清赏一声长叹,往后仰把头靠身后软靠上:“比起李泓瑞,还是小女子的性命更让人担忧罢,殿下,您有话不妨直说,我此刻实在头脑不清楚,想不来太多东西。”
柴睢笑了下,半真半假道:“我昨夜去了勾栏地,和首辅今日闻知,特来劝谏,至于刺客,我便托他带回去还给刺客主,顺便警告对方莫再行此事,还有何疑惑?”
“好端端跑去勾栏地做甚?”李清赏挑了个问题问,至于太上所言“刺客主”,她猜应是国丈府的主人,禁中天子柴篌。
放眼大周朝国,除皇帝篌外,谁有这个胆量敢对太上梁王不利?
柴睢道:“去那里自然是寻阿照,他流连烟花巷的事莫说你不曾听闻过。”
“倒是听说过。”李清赏还是觉得哪里有点说不通。
舒督总去烟花地非是一日之事,何况她又正在病中,太上为何偏挑这天去寻舒督总?李清赏旋即否认如此想法,她病便病,为何太上就不能去寻舒督总?是故她生病这个理由过于牵强。
见李清赏闭眼沉默下去,柴睢眼底飞快划过抹玩味之色,若无其事问:“快晌午了,想吃点甚?”
“酸辣味的汤可以么?”李娘子发干的嘴里像含着块锈铁,好没味道。
“医官交待暂时不能吃荤腥辛辣,酸汤如何?”
莫说酸汤,单纯面汤里撒把盐都比白粥强,李清赏欣然答应,柴睢朝候在里屋门下的合璧摆了摆手,示意午饭弄份酸汤。
合璧奉命去办事,柴睢转回头来时忽想起放在面前榻几下的笸箩,偷看两眼啥也没看见。
稍顿,她语慢声低道:“临近年关,我有些事情要忙,多时可能不在梁园,你一切照常即可。”说着起身,随意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二百两,记得还嗷。”
李清赏不禁坐直身体:“你要去哪里?”
“自是做我的事去,”柴睢理理衣袖看过来,眉目含笑意:“舍不得我走?”
习惯了屋里有李家姑侄吵闹,这厢忽然要出门,柴睢确实感觉有些舍不得。
李清赏脸颊一热,把口鼻往被下埋,慌乱辩驳道:“才没有舍不得你走。”
柴睢歪头看她:“那你保重,我们年后见。”
直到太上脚步消失在门外,李清赏后知后觉疑惑起来,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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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寄居客,李清赏无从知晓太上梁王究竟在搞甚么,她琢磨许久未能得其解,直到次日上午李泓瑞来看望她。
大约是那二百多两医药钱半文没白花,昨日退烧后又经整夜安睡,李清赏基本恢复平时的生龙活虎,李泓瑞乃外臣,止步于前院,中庭不得入。
路过正厅时李泓瑞多看了正厅几眼,因梁园曾为天子行宫,前院正厅规格同小型殿宇,比李泓瑞在国丈府里见过的建筑更加令他咋舌。
见李清赏却是在正厅旁边的小建筑群,某间其貌不扬的厅室里。
合璧把李娘子送进屋后识趣退至虚掩的门外,腊月中旬的三九寒风打得缎面棉门帘直往门上拍,帘腰木不时磕撞上门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