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让尘不明所以,偏头正好对上季歇——
推着的轮椅。
夏让尘:“……”
他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季歇想要干什么。
怪不得走之前还要拿走他的拐杖呢,是在防止他临阵脱逃。
潮湿的水汽涌进来,汹涌而浓烈,闻起来有浓重的铁锈味。
这样的雨天就像是一个巨型塑料袋,套在人的脖子上,再怎么深呼吸,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窒息感。
暴雨是一把生锈的枪,对准头顶。
这是死亡的气味。
季歇推着轮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夏让尘,神情和户外的湿度一样充满压迫感。
他的身后,是一片泥泞的户外草地。
葬礼就在这片草坪上进行。
他们来得显然不算早,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其中不乏媒体,相机的镜头被动静吸引,正好对准这个方向。
灼灼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这个方向。
季歇背对着人群,正对着夏让尘。
他的眼中只有夏让尘一个人。
季歇对着夏让尘伸出手。
动作绅士,手掌干净,落在夏让尘的眼中,却是另一幅模样。
“你疯了?”
“演戏,”季歇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你默认了。”
“默认……”
夏让尘差点冷笑出声。
知道季歇无耻,不知道他居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暴雨乱人心神,夏让尘却很冷静。
他明白自己此刻没有退路,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短短一天接连在季歇这里被摆了两道。
手放在季歇的掌心,夏让尘发现,季歇掌心的温度居然比他的还要低。
在镜头和目光之下,季歇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轻轻拢在夏让尘的病号服外面。
低头时,他的呼吸靠近夏让尘,撩在颈侧。
眼角沾了一点潮湿,是雨点的延伸。
还真有相依为命的感觉。
季歇没有把轮椅假手他人,而是亲手推着,走近人群。
人群豁开一道口子,季歇却没有寻着那条路,而是远远停在角落。
这个位置很微妙,既远离中心,又融入人群。
显得孤独而悲伤。
葬礼开始。
教堂悠远的钟声从远方传来,隔着水汽,格外的遥远空旷。
即使这样吵闹的雨声,也没有将这道钟声冲乱分毫。
竟像是灵魂深处的哀鸣。
这样多的人,没有一个人出声,这场仪式庄重而严肃,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
雨幕太容易模糊视线了,夏让尘看着人群,恍然以为这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墓碑。
明明葬礼死去的是一个人,此刻看起来,倒像是很多人。
“神爱世人。”
神父撑着伞,夏让尘发现,他居然和自己梦里的神父长得很像。
花白的头发,略微佝偻的背,悲伤的语气。
仿佛一场梦碎了,碎片散落到现实中,锋利的边缘仍然有粼粼的亮光。
“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死亡,反得永生。”
潮湿泥泞的气息涌上来,脚下的泥土肮脏粘腻。
夏让尘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眼前的画面始终笼罩着一层雾气,他想要上前确定自己的猜想。
轮子向前转动了一些,泥水溅起来,发出了难听的咕唧声。
他在走向雨幕。
下一秒,上前的那一点微妙的弧度被板正,一切再次重回正轨。
夏让尘仰头。
他的身后,季歇低头凝视着他。
眸色太暗了,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进去,坠入无边黑暗之中。
他一只手撑着一把黑伞,指节扣在银色的伞柄上,指尖泛出不正常的苍白。
另一只手搭着夏让尘的轮椅,如果不是刚才那道不容置疑的力道,它看起来只是虚虚握在上面。
雨水打在伞面上,是杂乱的交响乐。
成串的水珠滚滚而下,没有一滴落在身上,却早已浸湿了轻飘飘的灵魂,让它变得极其沉重。
神父对他们这个方向伸出手。
邓艾把一束早就准备好的麝香百合放在夏让尘的怀里。
季歇终于推着他,走向了那个真正的墓碑。
模糊的人像,模糊的姓名,随着距离的拉紧逐渐清晰。
那个叫季废兴的人,冷冷看着他们靠近,绷直的嘴角没有显现出丝毫愉悦的情绪。
同时,夏让尘看清了神父的脸。
按照道理来说,一个人做梦,醒来总会将梦中之人的脸淡忘,但是那个梦很奇怪,他越想遗忘,梦里的画面反而更加清晰,清晰到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眼前的这张脸和梦里的脸完美重叠在一起。
基地的神父很年轻,不是梦里的样子。
夏让尘本以为那个梦是个巧合。
但现实轻而易举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将假设的多米诺骨牌推倒。
梦境到现实之间,碎片粼粼的光消失了。
梦里的人如此真实地站在他的眼前。
夏让尘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