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爱我们那位NBA球星,你说对吧?”三井捏着羊羹上下打量他,他知道三井是故意给出了大反转,“他那个‘偷’字,从文学修辞效果上说,用得还挺精彩,你说对吧?彩子还让我盯盯看,怀疑他是为了流川的钱,让我为她的‘天真小学弟’留意几位财务师和律师,怕他挪用流川的进项做投资、洗钱什么的——唔,她们台长最近为财务问题闹离婚,让她想太多……要我说,这家伙如果挪用流川的钱,也绝对全用在买避孕套方面了,哈,恐怕每天是笔天价开销不是吗?”
他知道三井在检测他,检测他能不能也接上一句俏皮话,“Bang!让华尔街地震”什么的,他发现自己仅仅只能“唔”一声,不,他甚至“唔”都没“唔”出来。
“嘿,你这家伙,”三井问,“今天没喝酒吧?”
他抬头瞥一眼身穿翡翠底印满琥珀色凤尾草纹样和服的三井,再年少十岁,三井恐怕会为这样花枝招展地出席葬礼感到害臊。
“我喝没喝,你还不清楚?”
这大半天,他都和三井混在一起。上午去伊势疗养院项目的招标会,中午一同出席三濑株式会的江户风神文化商业街区揭牌礼,项目由他的建筑事务所设计,三井置地承建。事实上,他们是接到阿金电话,直接从揭牌礼后的答谢宴上赶来的。
三井的着装据说是COS“宿醉武士”五十棲,比起其父——三井置地豪猛蹈厉的创始人,三井一直塑造着爱玩爱闹的继任者形象。仙道想起三井在揭牌礼上的发言,大谈“五十棲醉后以一敌十代表的旧日江户精神”和“今日在商业地产中如何存续江户遗产”,仙道猜测,为三井起草发言稿的实习助理,从未弄清“江户精神”(假如历史学家同意有这个可笑的名词)可不是“武侠精神”,甚至是其反面,小朋友甚至从未弄清历史中并不真有五十棲这号人物,全是那痴迷金庸小说的漫画家吉田胡诌出来的。即使他现在告诉三井,他猜以三井如今的厚脸皮,只会助长其洋洋得意。
“公平说,老吝啬鬼三濑今天的款待不算太吝啬了。几支麦卡伦是十五年的,没凑合来两杯?”
“唔,没太注意。”
答谢宴上是有可供选择的香槟、清酒、威士忌,三井自己喝了一杯威士忌,近几年参加这类商业酒会,假如酒的品质不太坏,三井均以提升社交状态的理由,在所有酒类中选择酒精含量最高的“浅酌”一两杯。仙道并没碰酒。他并不如何需要酒。理论上。
“是吗,今天三濑那老家伙给你敬了几轮酒吧?”
“没真喝来着。瞎聊几句罢了。”
“是吗?‘阿彰’‘阿彰’叫着,你这个江户风神项目可算让老头子在横山议员面前大出了一次风头,你要是喝了,我打赌老吝啬鬼会把给五个儿子的遗产多分出第六份给你吧?哈,搞不好明天你会被他的两位太太用高跟鞋踩爆双肺。”
仙道笑一声,每当三井开始拉扯这等无人会信的胡话,把大资本家描绘成格林童话中的小红帽——比五十棲和“江户精神”更信口开河,代表三井认为他的状况不对,想尽量分散他的注意力。
有这么明显吗?他心想。并不至于吧。他分明仍远远站在客厅一角,手上也并没有握着一只柯尔特M2000手枪对准南烈——南烈倒是至少像握了两把Vz. 61蝎式冲锋枪,同时瞄准了他的喉结和□□。三井大概是听说那次在阿列农餐厅的事了吧。他想。恐怕也从彩子那里得知了他已和藤真分了手。难怪最近三井频频对他明讽暗劝。刚刚三井甚至走过去和流川说了几句话。仙道发现他禁不住又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心,被南烈故意用背心挡住的轮椅。
1.3分。他在心中想。如果将轮椅也纳入这只私人住宅的家具体系。仅扣2.9分很克制、很公允。
他仍能记得那天在希腊餐厅,流川柔软的嘴唇。真奇怪。相较于球星的拳头何等硬。眼神也属于科幻电影里的机甲斗士——其实不,他常常坐在电影院里,质疑荧幕中所有在表演勇敢的镜头都抄袭了某一场、某一节NBA球赛,都在令人生厌地模仿他的男孩。可球星居然有那等柔软,令人没法不想去吻的唇。真奇怪。假如想到,那曾是十五年前属于他的唇。是十九年前第一次见到,他已琢磨着得想个坏主意去吻一吻的唇……他后来是想了个挺坏,简直油滑的主意不是吗?他总觉得是他昨晚刚坐在嶋村崎的防波提上想出来的。可时间竟然摆在那里,已经过了那么久。可不是吗,他34岁了,流川32岁了,从答谢宴开车前往葬礼的路上三井曾故意感叹,“真是够久了,你和流川那码子事好像是江户时代的事了,哈,没准和德川家康在骏府城死掉是同一年?”是那样吗?他对建筑物的空间尺度再敏锐不过,天花板吊顶石膏线左右边缘0.3cm的高低误差,他能一眼轻易察觉,可对时间的尺度,他似乎从来没弄清过,从二十五天前,在三井家后院再次见到他的男孩,他辨不出32岁的流川和17岁的流川之间的误差,流川在时间哪一端都美丽到他完全分不清,统统放入“他的男孩”这一个自私概念里。中间那十五年是比0.003cm还小的度量单位,真的和野史中德川家康吃鲷鱼天妇罗中毒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