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男子走在乡间道上。
他的脸上满是沧桑,身上的衣物有些破口,脚上的草鞋也已经露出了脚趾,腰间只挂着一把很普通的朴刀,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因此而小觑他,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自信。
那是刀客的自信,是在与许多人对决之后却活下来,自然而然生出的自信。
走到田边的时候,他转头看去,大片大片的农田已经荒废,甚至长出了浓密的野草,附近十数里地,竟只有前头一个老头在田间劳作。
这中年刀客抬眼看了看毒辣的太阳,然后走到那老头附近,开口问道:“老丈,可能借我一碗水喝?”
那老头眯眼一看中年人,想了想感觉不好得罪,便扔了一个水囊过来:“请。”
中年刀客也不怕中毒什么的,打开水囊就喝了一大口,然后擦擦嘴问道:“老丈,敢问本地为何有如此多的抛荒之田?”
那老头不耐烦地回答道:“天下大旱,春耕是不成了,这夏粮眼看也要绝收,去年原本就艰难,很多人是辛苦熬到今年的,见到这景象,只能逃荒去了。”
中年刀客又问:“那他们为何不将土地便宜卖给大户呢?”
老头咧嘴一笑:“一开始是卖了,可后来交税粮的人少了,官府生气,就将逃荒者应缴的赋税全都平摊到剩余农民身上,于是剩下的也都逃了。中农逃了,富农和小地主也顶不住,这不一口气,全跑了!”
中年刀客将水囊扔回给老头:“那你怎么不跑?”
老头笑着露出掉光牙齿的牙龈:“家里人全饿死了,就我一个,这把年纪了,也不跑了,人都说热土难离嘛!到时候他们要把我抓起来最好,还能管几顿饭,要砍头也不错,至少有人给我守尸了!”
中年刀客点点头,转头继续往前走,这么大太阳,对他来说却仿佛毫无伤害,他要去的地方叫曹州冤句县,当地有座曹米寺,寺中住持卞律乃是他的故交。
冤句乃是望县,人口约有七八万众,此县疆域宽广,北至濮水,与濮州不远,南是济水,东到冤水,此地因而得名,境内还有著名的青丘山,其上鬼狐作祟,荒无人烟。
冤句城西北四十里处,有座煮枣小城,与曹米寺不远。到了煮枣城以后,中年刀客能感觉到城中那股涌动的暗流,但他并不在意。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虽然有人想对他出手,但这中年刀客随手放在桌上,重达几十斤的朴刀以后,那些人见点子扎手,也就熄了心思。
时间太久,冤句如今又一片混乱,中年刀客也懒得理会许多,补充了食水以后,就往城外曹米寺的方向去了。
望着刀客离去的方向,一个年轻男子对着旁边的虬髯大汉问道:“舅舅,怎么让那刀客离开了?若他是官府派来的奸细怎么办?”
虬髯大汉脸上不动声色,拍拍外甥的肩膀说:“言儿,你可曾想过,如果咱们这帮子人合起来也打不过他怎么办?”
年轻男子还要再说:“可若是官府知道了……”
虬髯大汉摇摇头:“官府知道了又如何?从老皇帝那时候开始,天下用兵不息,敛赋愈急,再加上水旱之灾频发,麦才半收,百姓就要断粮了,濮州曹州到处都是流殍,无处控诉。”
“这天下,就像是夏日山火后的林子,别看它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都是尚未熄灭的余火,只需一点风头就要爆发了!”
“去年底王仙芝在濮州长垣县揭竿而起,我知道时机尚未成熟,所以才压下了盐帮内部的动荡,积极准备兵械粮草,收拢难民,串联百姓。”
“反倒是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俱备,便是官府真察觉了什么,也已经晚了!区区一个武林刀客,又能有什么打紧呢?”
年轻男子想想觉得舅舅说的不错,舅舅从小就饱读诗书、文武双全,他总能说服自己这个小外甥,于是便不再说话,只看着那中年刀客远去的背影。
煮枣城外,靠近官道的地方,建了一座佛寺,名叫曹米寺,这寺中供奉的佛像颇为灵验,所以很多冤句百姓都愿意从各村各城赶来许愿还愿。
而曹米寺也算有些佛家乐善好施之风,每到旱涝灾祸之时,寺里都会搭设粥棚,不让难民和穷人饿死,所以在当地还算颇有名望。
但让中年刀客意外的是,他一推开寺门,就发现整个寺庙里面都空空荡荡的,没什么善男信女,最重要的是,连小沙弥和知客僧都没了。
等他走到曹米寺更深处的时候,才看到了还在打扫落叶的曹米寺住持卞律大师。
卞律大师看到中年刀客的时候显然是非常惊讶,他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天下闻名的‘岭南刀雄’霍施主怎么来了我这小小曹米寺,真是让本寺蓬荜生辉啊!”
中年刀客哈哈一笑,和住持卞律大师聊起了过往。
原来这中年刀客名叫霍道雄,乃是岭南霍家当代家主的亲哥哥,从小就热爱练武,以至于家业就交到了霍道雄的弟弟霍路雄的弟弟手中。
霍道雄一心练武,也很有天赋,竟然考中了武状元,来到长安以后,又在演武堂学了不少武艺,可是他无心带兵或是做官,很早就回了岭南,替霍家打打杀杀的,也是攒出了不